亥時的洛陽城,早已沒了白日的喧囂。只有巡夜的兵丁提著燈籠,在空蕩蕩的街上走過,燈籠的光暈在雪地上晃出一圈圈昏黃的漣漪。
柳七穿著身灰袍,把玄鐵劍藏在寬大的袍袖里,避開巡邏的兵丁,七拐八繞地來到李府后門。
門沒鎖,輕輕一推就開了。
院里靜悄悄的,只有幾棵老梅樹在月光下伸展著枝椏,花瓣上積著雪,像落了一地碎玉。一個小廝候在廊下,見他進來,低低說了句“跟我來”,便轉身往內院走。
穿過幾重院落,小廝把他領進一間不起眼的廂房。推開門,一股暖融融的氣息夾雜著茶香撲面而來。
廂房里沒有點燈,只點了幾支蠟燭,光線昏暗,卻正好能看清里面的人——除了灰袍老者(柳七認出他是李嵩的幕僚,姓周),還有五個穿著便服的中年人,個個氣度不凡,顯然都是朝廷大員。
“柳先生,可算把你盼來了。”李嵩第一個站起身,他穿著件藏青色的便袍,臉上帶著焦急,“周老說你有顧慮,可這涼州的事,實在拖不得啊!”
其他幾人也紛紛起身見禮,眼神里帶著期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他們都是柳林用重金和“北境許諾”拉攏過來的,有的是不滿七皇子專權,有的是想給自己留條后路,此刻卻都把寶押在了這個“柳七”身上——他們只知道他是鎮北王的心腹,卻不知道他就是柳林本人。
柳七在主位坐下,開門見山:“諸位大人,深夜相召,想必也是為了涼州之事。李刺史的身子骨,近來如何了?”
提到涼州刺史李崇,吏部侍郎張謙(正是之前柳七在竹林遇到的書生秦文的父親)冷笑一聲:“還能如何?每日抱著小妾喝酒,把涼州攪得烏煙瘴氣!前幾日還上奏說‘身體不適,請朝廷另派能員協理’,明擺著是想讓七皇子的人插手!”
“絕不能讓七皇子的人進去!”兵部主事趙成猛地一拍桌子,他是武將出身,性子最急,“涼州的兵權要是落到七皇子手里,咱們之前的布局就全白費了!”
柳七端起周老遞來的熱茶,指尖感受著茶盞的溫度:“李崇要‘協理’,那就給他派個人。但這個人,必須是咱們的人。”
“可七皇子那邊……”李嵩皺起眉頭,“他肯定會盯著涼州的位置,咱們推薦的人,他未必會同意。”
“他會同意的。”柳七放下茶盞,眼神銳利,“咱們推薦的這個人,得讓他覺得‘放心’。”
他看向戶部主事王啟:“王大人,你掌管漕運,和涼州的糧商熟。李崇這幾年貪了多少糧食,你那里應該有賬吧?”
王啟愣了愣,隨即明白了什么,臉上露出一抹狠厲:“有!足足夠他掉十次腦袋的!”
“那就好。”柳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咱們就推薦一個‘看起來和七皇子有點交情,實則膽小怕事,還握著李崇把柄’的人去。七皇子會覺得這人好控制,李崇會因為被捏著把柄不敢不聽話。等這人站穩腳跟……”
他沒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張謙撫著胡須,眼里閃過一絲贊賞:“柳先生高見!我倒想起一個人——前任兵部員外郎蘇明,他是七皇子岳母的遠房侄子,去年因為‘辦事不力’被降了職,一直想找機會翻身。這人膽子小,卻不蠢,只要許他好處,肯定能為咱們所用。”
“蘇明?”趙成想了想,“我知道這個人,確實膽小,但腦子活,在兵部待過,懂軍務,去涼州‘協理’軍務,名正言順。”
李嵩也點頭:“而且他是七皇子那邊沾點邊的人,七皇子多半會賣這個面子。”
“至于李崇的把柄……”王啟陰惻惻地笑了,“我會‘不經意’地讓蘇明知道。到時候,不怕蘇明不乖乖聽話。”
柳七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把細節敲定,心里暗暗點頭。這些人雖然在朝堂上斗不過七皇子,卻個個都是老狐貍,玩起這些手段來,得心應手。
“還有一事。”柳七忽然開口,“涼州的商路,必須掌握在咱們手里。我會派北境的人,以‘商隊’的名義進入涼州,和蘇明對接。王大人,漕運那邊,還需要你多費心。”
王啟連忙拱手:“柳先生放心,保證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