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人,實不相瞞,我來此處是有事相詢,并非審訊,陳大人也不必拘束。”
錦衣衛中本就不乏公侯子弟,聽此人的語氣,陳守章只當這是又有哪家的紈绔要來與自己戲耍,他略頓了頓,心底一橫,到底又往前走了一步
“既然如此,下官就卻之不恭了。”
他剛說完,立刻就有人走上前來引著他坐下,先是將他頭上的黑布袋子略卷了起來露出了嘴,又將一個三寸高的大盞送到了他的掌心。
上好的瓷器入手溫潤,猶如美玉,陳守章深吸了一口氣,直到茶香氣充盈了自己的肺腑,他才舉起茶盞將里面的茶水一飲而盡。
舒坦
他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心中也松快了許多。
將茶盞放在案上,他剛要詢問對方來意,卻又聽見了斟茶的聲音。
沒忍住,陳守章又端起來將茶水灌入腹中。
由是再三,對方連斟三杯茶,他也連飲了三杯。
喝完,陳守章笑了。
“這位大人有什么話盡管問來,看在這三杯茶的情分上,我陳守章就算這次殞身在燕京,也承了你的送茶之情”
對方還是將他的茶盞倒滿,也終于開口說話了
“錦衣衛一行三十余人前往登州,查了這么久,查出來登州百姓今年要上繳苛捐雜稅就有五萬余兩,可是登州各處官員處總共只查到了三萬多白銀,我來此就是想問問陳大人,其余的錢去了哪里”
聽完這人的話,陳守章先笑了
“大人為何來問我是覺得我陳守章連減稅裁軍這種話都敢寫在奏折里,定然也沒什么不敢說的了是么”
“非也。”與他隔案對坐的年輕人給自己也倒了一盞茶,“我來問陳大人,不是因為陳大人感謝減稅裁軍,而是因為陳大人只寫了減稅裁軍,卻沒有寫登州府上下的貪財聚斂。”
陳守章沉默了。
片刻后,他端起了第四杯茶
“當年開國之時為了防備西北兩部,朝中定下了各地養馬之策,黃河沿岸百姓五家養一匹馬,又責令太仆寺掌管各地馬政,可自神宗打敗于西北以來,歷朝不敢再提戰事,卻還讓百姓們養馬,種馬配出的幼馬但有差池百姓便要向太仆寺繳納罰金,明宗體恤百姓,允許百姓以錢代馬,太仆寺管馬又成了管錢的,自先帝起,朝中有事便屢屢調撥太仆寺中的銀錢,東邊抵御倭寇,西邊抵御西北兩部,南邊水患,北邊大旱,州府無錢,便向本州府的牧監伸手,甚至戶部、兵部沒了錢也都向太仆寺伸手,大雍朝數十年來的太平盛世錢皆從此出\b。直到陛下北伐西征,向各地要馬”
以指為杵用力地敲在桌案上,陳守章說話的聲音越發卷動了胸腔中的怒氣。
“陛下廢了南太仆寺,經年舊賬便無人敢動,皇命不可違,兵部向太仆寺要馬,太仆寺向各州府的牧監要馬,沒人敢跟陛下說一句這幾十年來的馬政收入早就成了填補各處虧空的錢袋子。沒有辦法,各處州府為了自己的項上人頭只能想盡辦法籌措錢馬,馬送去了西北,錢則添了太仆寺的窟窿,他們認下了貪腐不過是一人人頭落地,他們要是把整個千瘡百孔的馬政抖在了陛下的眼前,就是要拉著自己的九族一起去死了。大人你問我錢去了哪里,我只能告訴你,這些錢是成了藥,卻救不了大雍朝歷代積累的痼疾。”
說完,陳守章將茶飲盡。
他聽見他的對面傳來了一陣輕響,是有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目光從只遮住了鼻子的布袋子下緣看出去,陳守章恍惚看見了一角繡袍。
“多謝陳大人解惑。”
撲通通。
似乎有人跪在了地上。
陳守章并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穿著錦繡飛魚服的年輕人對他躬身行禮。
而在這個年輕人的身后,一群人已經誠惶誠恐地跪在了地上。,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