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兒幾本書,拿來給我看看”
沈時晴在北鎮撫司詢問陳守章的時候,趙肅睿正在這個京郊莊子里抄沈時晴的家。
當然,面對沈時晴的這幫丫鬟,他說自己是在曬書。
書房外的空地上鋪滿了生宣,各種前朝孤本擺了一地,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趙肅睿抻著脖子踮著腳一路看過去,不再像上一次那么走馬觀花了。
“這本,那本”
手里揣著小手爐,身上披著厚實的淺青兔毛邊兒斗篷,趙肅睿對著書搖搖晃晃指指點點,讓跟在后面的阿池給他把想要的書都收拾了。
阿池自然照做。
“淮南萬畢術這本兒”趙肅睿突然想起來什么,有些費勁地蹲下身親自把這本書拿了起來。
翻開書頁,他從里面拿出了幾張配方似的東西。
哼他就記得他看見過配方似的東西
昭德帝得意洋洋看著面前的配方,看著看著就看不懂了。
“取頭靛五礬三朱砂膠飛三回這都是些什么東西”
“姑娘,這是您做的染料方子呀。”
站在他身后的阿池笑著說“就是用頭靛溶于水和明礬一起澄凈,才把磨成了粉末的朱砂少加一點膠研磨均勻,放入水中澄凈取色”
見自家姑娘傻乎乎呆愣愣的,阿池小心地把那張配方接了過來
“這個顏色好像姑娘取名叫落霞青,染出來就是晚霞浸染了天的顏色,之前姑娘還說這是您天天在四角天里看天看出來的顏色呢。”
一聽說這個配方和火藥火器并無關系,趙肅睿當即沒了興致,可聽見“落霞青”三個字,他又挑了下眉頭。
這個名字,他倒是在哪聽過。
“那這張方子呢也是染料”
“這是秋銀杏色,是姑娘看著銀杏葉子調出來的色。”
配方被阿池拿在了手里,趙肅睿看著最后署名的“沈離真”,恍然大悟“所以這個名字也是你家姑娘”
阿池笑著哄他“對呀對呀也是姑娘你呀”
如果是從前,趙肅睿對這種事可完全沒有深究的心思,現在看著這兩張配方,他想起沈時晴對他說的話,便又問
“你可知道這些配方我給了什么人”
阿池搖了搖頭“姑娘說過這些方子是能幫一些女人活下去的,讓我抄了一份兒交給了垂云姐姐,至于給了誰,姑娘還是得問垂云姐姐。”
哼沈三廢防備阿池還真是防得緊什么都不讓她知道
如果說從前在趙肅睿的眼里“沈三廢”是一事無成之楷模、身嬌力弱之典范、慈善可欺之表率,經歷了昨夜,趙肅睿只覺得她是個心狠手辣、狡詐陰險、詭計多端的集大成者,阿池言辭間透出關于沈三廢從前的一點一滴瑣碎,在他的眼里都是居心叵測的陰謀。
“幫旁人活下去”趙肅睿只覺得可笑,那個瞞騙了全天下霸占了皇帝身體的沈時晴,她能救了什么人
身上帶著傷的圖南抱著劍站在小院門口,看著院子里的“自家姑娘”,看了一會兒,她又垂下了眼睛。
替圖南去抽了謝鳳安一頓的培風走過來,輕輕戳了下圖南的腰。
“怎么了在這兒看著姑娘發呆。”
圖南看了看培風,卻沒說什么。
姑娘自己身陷囹圄,聽說樂清公主想要興建制衣坊安置無處可歸的可憐女子,還是數日不眠不歇地配出了幾張染料方子,她家姑娘剛毅果敢至此,真的會因為一點外傷就傷了神志以致記憶全消甚至性情大變么
她想不通。
趙肅睿又點了幾本書讓阿池替自己拿回屋里去他要細細翻看,一抬頭就看見了院門口的圖南。
他早就知道這個沈三廢的丫鬟懷疑了他,從前他不在乎,現下,他也不在乎。
一個丫鬟而已。
“圖南。”
“姑娘。”
“我想吃鴨子,你去廚房看著,務必弄得一點腥氣都沒有,再給我爛爛地燉個豬手,就像你上次燉肘子那么做就好。”
“是,姑娘。”
圖南退下給他做飯去了,趙肅睿緊了緊身上的斗篷,一步兩搖地邁過那些書,走回了書房。
沒關系,他不著急,張玩那狗閹奴盤踞朝堂十數年,驕橫張狂不可一世,也能被他伺機殺了,那沈三廢越是猖狂,他反倒越能尋著機會。
趙肅睿雄心壯志,想從沈時晴的藏書里找到火藥的制法,可惜打開書看了不到一刻,他就恍惚自己是回到了當年的學堂之上。
只是手邊少了蛐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