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道的旗幡,在天齊廟外樹起。張承負和高道奴并著肩膀,還有二十多個穿著戴著黃巾的太平道門徒,一邊布施麥飯粥,一邊收攏營地中的孤童。
這些十多歲的孤童,有的穿著短褐,有的穿著布頭,有些裹了些樹葉,更多的則裹了層泥巴。他們的臉上灰撲撲的,看不樣貌,分不出男女,只剩下烏黑瞪圓的眼睛,呆呆的看著眾人。孩童們本是最活潑的年紀,可眼下,他們卻乖巧的令人心疼。只要一碗麥飯粥塞到手里,立刻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不哭不鬧,乖乖地任由道人們牽到一旁。
畢竟,戴著黃巾的道人們,給他們治病,又給他們施粥。無論如何,也不會是壞人。而這樣想的,也不僅是孩子,更包括災民營地中的災民們。
“仙師!仙師!求求您,把我的孩兒,也收下吧!他瘦得沒力氣種地,可還能背符念經的…”
“是啊!仙師…求您把這兩個娃領走吧!家里再熬不過了…為奴為仆也行,只要給一口飯吃!…”
“太平黃天!求求您了!…”
聽到太平道要收道童,烏壓壓的營地災民,就帶著大大小小的孩兒,爭先恐后的涌了過來。有的老漢把孩子的小手,塞到張承負的手里,一轉頭就不見了人影。更有婦人直接把孩子,推入孤童的人群中,然后抹了把眼淚,就弓著身往回走。
不過幾刻鐘的功夫,幾乎大半個營地的孩子,就都送了過來。在這些災民的眼里,仿佛把孩子交給了太平道,就有了生路,就能活下去了!
“.”
看到這一幕,張承負抿著嘴,半晌說不出話來。此時此刻,他只感到沉甸甸的壓力,壓在他的肩膀上。災民們把孩子都交給了他,他想要拒絕,但看到那一張張鄉民臉上的祈求,看到那一個個孩子期盼的眼睛,拒絕的話又咽下了肚。在他眼中,這是新芽的希望。而希望,自然是越多越好
“.道奴師兄…我們收了多少孩童了?”
“.承負,你問我?我只能數幾十個數,過了一百,那就只能說很多了!而眼下,這是很多、很多、很多!…”
“.”
張承負暗嘆一聲,像是靈活的猿猴,輕松爬上了七八米高的大樹。然后,他站在樹上,數了會孩子的總角,得了個五百一十二的數量,腦袋一下就“嗡”了起來。
“五百一十二個?…本來要收兩百來個,現在直接變成五百多。童子隊直接變成了童子營?…這要怎么養活?…”
張承負揉了揉眼睛,又仔細數了兩遍。然后,他低著頭下了樹,對高道奴道。
“道奴師兄,你先幫我看著!”
“你去哪?”
“我去找六師兄!”
“啊?哦!…”
張承負拔腿就跑,只把話說了半截。遇到自己扛不下的事,就得找人一起扛。他先去找了負責后勤的六師兄伍登,聽到這么多張口要吃飯,伍登也頭皮發麻。
隨后,兩人又避開殿中的二師兄唐周,一起去找大師兄馬元義。馬元義出來看了一圈,眉頭也蹙了起來。最后三人一起去求大賢良師張角,在殿前跪成了一排。
“承負你啊!…你們啊”
大賢良師張角出了殿門,看著烏壓壓的孩童,也忍不住搖了搖頭。太平道雖然聲勢極大,三十六方遍布各州,但核心的弟子門徒,其實也就僅限于冀州九郡。在張角、張寶、張梁三位大醫的門下,大概三千人的樣子。
其中,張角收了八個親傳弟子,近千精銳門徒,也就是馬元義出去買糧時帶的那批。而張寶與張梁也差不多,親信門徒都在千人左右。而這次賑濟災民,收納孤童,竟然一下子就收了五百多…
“師父…求求您!…”
大賢良師看了許久,看著那些麥稈一樣的孩童。這些孩童,讓他想到了麥壟雨后黑土上初出的芽,又像灶灰中還未熄的火星。而他已經下定了無悔向前的決心,或許也該留下些后面可能的希望。好一會后,他才輕嘆一聲,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