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交黃鳥,止于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黃鳥交交鳴叫,停在酸棗樹上。是誰殉葬穆公?子車奄息命運乖…如若可以代他死,百人甘愿赴泉臺!”
隨著《秦風·黃鳥》的哀悼歌唱,整整六隊樂姬,穿著莊素的服飾,流入開闊的前堂,哀泣的舞動起來。而張承負瞪大了眼睛,數著六隊樂姬,每隊六人的規格…數息后,他驟然醒悟,吃驚的低喊道。
“這…這…這是六侑舞于庭?諸侯的喪禮?!”
“咳…這位郎君…噓!輕聲,輕聲!…”
看到這穿著祭者服飾的少年發出驚呼,旁邊觀察許久的一名中年文士,趕緊出聲打斷。隨后,他帶著笑容,對張承負道。
“這位郎君,你穿著祭服,是前來赴宴的段氏親族?”
“不。我是太平道的弟子,姓張。與師父一起,來進行后面的招魂祭。”
“噢!原來是大賢良師的弟子!幸會,幸會!”
聞言,中年文士臉上親近更甚。他看了看左右,低聲道。
“這確實是諸侯規制的喪禮…嗯,不過,段使君在洛都,被封過鄉侯的爵位…所以段氏家老的虞祭,用諸侯的禮儀…那也是能說得過去的嘛!…”
“.”
聽到這,張承負抿嘴不語。這諸侯王的喪禮規制,用在一個宦官家族的族老身上,難道還不算逾矩嗎?若是有什么經學傳家的士族嫡子子弟在此,必然要憤然而起,說一句“是可忍,孰不可忍!”然后一揮袖袍離去,自此名揚天下。
不過,以張承負太平道弟子的身份,在短暫的震驚后,也只能在心中暗罵一句,“禮樂崩壞、漢室將亡”。他默了默,抬頭看向這位面露親近的中年文士,沉聲道。
“請問,君是何人?”
“東郡東阿縣丞,王度。”
王度笑著,在席上行了一禮,開口道。
“王某久聞大賢良師美名,對太平道心向往之…可惜,一直無從相見。今日得見小張郎君,真是榮幸之至!黃天之道,五德更替,實在真正的天數啊!…”
“哦?天數與天命?…”
這一刻,兩人眼神相視,先是微微一怔,然后都露出含義頗深的笑容。而張承負仔細打量片刻,看著這三四十歲的縣丞,就像察覺出了什么“同道”。
今天的虞祭,對方親自參與,還和自己坐的很近,那就只能是以“子侄后輩”的身份拜見。而能登宦官大族門庭,為宦官長輩披麻戴孝的,必然不是那些士族中世家大族,也不是士族中所謂的“清流”。這樣一把年紀,還是縣丞,甚至可能是求告宦官得的縣丞…
那對方的身份,就只能是門庭極為低下的寒門庶族,為了上進之路求告宦官,身上還帶著士族們不齒的污點。這樣的底層士人與小吏,數量很多,也切實負責著州郡運行的吏務,卻少有上升的可能。他們正是太平道可以拉攏、招募與改造的對象!
想到這,張承負少年的臉上,同樣揚起親近的笑,笑著道。
“王君也聽過天命的讖緯嗎?眼下有空,不如且聊上一聊?…”
“哈哈!固所愿也,不敢請耳!”
王度大喜過望,看了眼上首席上的大賢良師,湊近到張承負的身邊。兩人低聲交談,而編鐘與笙簫的樂曲再次響起,伴著樂姬們的歌聲,就把一切都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