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張承負捏著手指,有些拿不定主意。而王度想了想,問道。
“郎君,我去段氏復命時,可要把這董陽也一齊揭發?”
“這定陶董氏,可是投靠宦族的濁流士族?”
“當然!定陶離成武不過三四十里,董氏早就投靠段氏。他族中董昭董公仁,二十出頭就舉了濟陰郡孝廉,去冀州當縣令,自然是走了段氏的門路…”
說起“舉孝廉”三字,王度神情變化,聲音也有些起伏。這種最上等的做官門路,每年一郡就一兩個,都落在了世家大族手里,卻是和他們這些寒門、庶族的士人毫無關系!
而他們苦熬到四十出頭,干最多最苦的庶務,也沒法比得上這些大族子弟的起點,甚至一輩子都突破不了!
“既然董氏早就投靠段氏,那舉告董氏,也傷不到他根本。頂多把這董都伯換下來,換成另一個士族子弟罷了。”
張承負敲了敲眉心,想了會,平靜笑道。
“世家大族并非一體,削弱他們的力量,也有先后之分。拉一批打一批,不能全部變成敵人。這董氏既然動不了,那就換一種方式,讓他們做我們的‘朋友’!”
“啊?郎君的意思是?拉攏這位董都伯?”
王度若有所思。張承負則笑道。
“不是我等拉攏他,而是他需得拉攏我們!他想放程氏一條生路,暗中賣個天大的人情。可眼下,程氏家主的首級在此,這事就說不清了!他賣給程氏的人情沒了,只會變成仇敵,又留下了這么個要命的把柄,落到你手中,隨時能捅給段氏…”
“你帶著程立首級回去,向縣中官吏展示,并說是董都伯暗中相助,有他一半的功績!等他私下來尋你,你再挑明他放走程氏一事,讓他一根筋變兩頭堵。而后,你再和他交心談談,一起破了這程氏的家門,分了這一族的田地、糧食與浮財!”
“事隨時易,形勢變了,之前的打算就得改變,甚至截然相反!程立一死,這位董都伯當即就得麻了。一者,他賣不了程氏的人情,也留不下士族中的名聲。二者,他背上了算計對方家主的仇怨,還是真正的死仇。三者,他又留下了私通程氏的把柄,得在段氏那里自證清白。四者,這程氏又失了主心骨,沒了價值…”
“等這董都伯反復思量、回過味來后,肯定會徹底改變態度,對程氏真正下狠手,來銷掉所有的后患!到時候不用你說,他也會主動來拉攏你,去徹底除了程氏一族!”
“啊!這…郎君妙計!”
聽到這一番謀劃,王度稍一思忖,就徹底明了。他下意識哆嗦了下,看著這位溫聲和氣的少年,低了低頭,恭敬道。
“郎君,破了程氏后,程氏族中的田地、糧食與浮財,又該怎么分配?”
聞言,張承負沒有猶豫,明確道。
“等破了世家程氏,我太平道只要糧食,來救濟這兗州的百姓!而浮財分成三分,大頭自然是送去段氏,小頭一份歸你,一份歸這董陽。田地你看著分,多拉攏些縣中的寒門庶族官吏,遍施恩惠,好在后面取代東阿令…”
“等大家都得了程氏的田地,那這一門也就沒了,再無起來的機會,別人也不會再讓他起來!而此事做完,你和這董陽也變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他能變成我們的朋友,幫上我們的忙…”
“郎君!不知我等,要請這董都伯幫忙何事?”
“嗯…第一件事,自然是一起向段氏舉告,把這李縣尉拿下!而這空出的位置,可以想辦法把桑平弄上去,掌握住縣中的幾十個捕役。等后面,要徹底除掉濟陰郡乘氏縣李氏的時候,說不定,還得這董都伯帶著郡兵幫忙。至于其他的…”
張承負沉吟數息,武裝斗爭這條綱領,又一次浮現腦海。他意味深長,笑著道。
“董都伯在郡國兵中任職,經手的武備也不會少,認得的人更多。或許,我們太平道,還能和他做些生意,做些掉腦袋的大生意!互相攥著掉腦袋的把柄,才是真正可靠的‘朋友’啊!”
“是!唯郎君是從!”
王度又是一禮,旁邊的桑平也趕緊行禮。三人又閑聊了會東阿縣的情形后,王度與桑平這才帶著兩個紅底木匣,匆匆去往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