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問典韋?這殺人的兇賊逃亡了!隱姓埋名,可能藏在西邊圉縣,也可能就藏在這外黃一帶。當然,更可能還在老家襄邑縣,畢竟劉氏使了錢嘛!只要他不當頭撞上郡國兵,不再鬧事尋死,不去案發的梁國睢陽縣,也沒人會真的花大力氣,抓捕這兇悍的家伙!畢竟,抓這兇賊肯定會死人,一般的捕役沒什么兵甲,未必能抓住。只要沒有大人物下令,調動郡國兵出手,以各縣尉們的做派,大概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放任他藏著了。”
渠帥史謙語氣隨意,既顯出對這游俠典韋的輕視,又有著本能的不滿。
而張承負耐心聽著,大致能明白渠帥史謙的想法。這位太平道的陳留渠帥,走的就不是團結底層百姓,拉攏底層游俠與豪杰,進行武裝斗爭的路子。哪怕像是其他郡國的渠帥那樣,收許多門徒、練一批丁壯,也是沒的。這位陳留渠帥,是真正的世家大族旁系出身,眼睛也是看著上面的郡守,看著郡中的世家,連豪強都不大放在眼里的!
所以,這位渠帥在鄉里民間,就沒有經營出什么靈通的耳目,對大賢良師張角的抵達知曉很晚。但他在郡國士族中,卻是消息靈通,世家大族包括郡守的動向,都一清二楚。而他拉著縣里士族,弄這儒道結合的祈雨春祭,也就像他剛才所說,是能令郡守滿意,“弘揚德教、安撫百姓”的士族太平道!
“.他始終保持著世家的心態,于是以武犯禁的游俠典韋,對這位渠帥來說,就變成了一個殺人的兇賊。這兇賊能殺豪俠,自然也能殺世家,對他們產生威脅!而說到底,此時的世家大族,能夠穩穩掌控州郡的秩序,靠的是朝廷官面的力量,而不是手中的武力。‘游俠四出、以武犯禁’,就是一種亂世的征兆,是掌握武力的豪強豪俠,對掌握權力的世家大族,進行的某種秩序顛覆!”
“而世家們希望改變如今的天下秩序嗎?希望!但他們希望的方向,是徹底干掉宦族,把皇帝手中延伸的皇權吃掉,讓地方上的世家獨大!他們可不希望,去和豪強分享什么權力,更不用說和那些最底層,如螻蟻般的小民們了!于是,這位陳留渠帥,就是太平道中,最明顯不過的士族派!而我之前在東郡和濟陰郡做的事,怕是半點都不能說的.”
張承負默然不語,對于老師所創的這太平道,對這太平道中紛繁不同的渠帥勢力,和眾人復雜的立場傾向,有了更清晰的認知。這典韋城中當眾刺殺了一個豪俠,都是世家大族眼中的“兇賊”.那他與段氏宦族合作,對東阿程氏、對昌邑滿氏行的絕戶殺計,一旦暴露出來,又豈是一個簡單的“兇賊”兩字能夠的?!
一旦他對世家動手的事,東窗事發。那他張承負,必然會成為兗州乃至天下的世家大族眼中,如同“盜跖”一樣的大惡賊首!就連通緝的圖文上,也不會是什么“承天下德、負天下罪”的“承負”了,非得是一臉兇惡、吃人飲血、殺人如麻的“張麻子”不可!
這一日與陳留渠帥史謙的長談,就在如此的消息打聽中過去。而當眾人談完,吃過晚飯,到了入夜歇息的時候,大賢良師張角才看著小弟子張承負,意味深長的問道。
“承負,你對這典韋,很是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