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幾個錦衣衛押著個白發老者經過。
老者看到蔣瓛,突然嘶聲大笑:“蔣瓛!你也有今天!空印案牽扯多少功臣,你以為陛下會信你片言只語?”
蔣瓛臉色陰沉如水。
馬淳識趣地退后半步,卻聽蔣瓛低聲道:“馬大夫,陛下今早問起你。”
馬淳心頭一跳:“陛下?”
“說你醫術高明,連傅忠的隱疾都能治。”蔣瓛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
馬淳正要答話,忽聽身后傅忠扯著嗓子喊:“馬兄!記得給我媳婦帶話,讓她每天按你說的揉穴位——”
蔣瓛額角青筋暴起,甩袖而去。
走出詔獄時,朝陽剛好刺破云層。
馬淳瞇起眼,看見徐妙云的馬車停在街角。
她掀開車簾,唇色比平時蒼白幾分。
“傅忠沒事。”馬淳上車后低聲道,“但陛下明日要召我入宮。”
徐妙云指尖一顫,茶水潑在裙擺上:“為了空印案?”
馬淳搖頭:“說是診脈。”
他握住妻子冰涼的手,“傅忠那傻子,把隱疾痊愈的事到處宣揚。”
徐妙云愣住,隨即噗嗤笑出聲。
笑著笑著突然捂住嘴,眼淚砸在馬淳手背上。
“別怕。”馬淳用袖子擦她眼角,“陛下若真要問罪,今日來的就不是蔣瓛了。”
馬車經過戶部衙門時,十幾個書吏正被錦衣衛押出來。
有人突然掙脫束縛,一頭撞在石獅子上。
血濺在“承宣四海”的匾額上,像蓋了枚鮮紅的印章。
徐妙云別過臉。
馬淳放下車簾,輕聲道:“回家說。”
醫館后院,小六正給新栽的藥苗澆水。
見他們回來,小廝欲言又止。
馬淳擺擺手:“今日閉館,誰來都不見。”
……
翌日清晨。
馬淳手持鑲著木牘的腰牌,走過承天門外森嚴的守衛。
幾個身著低階官服的吏員被錦衣衛架著,踉蹌拖過廣場石板,玉帶拖在地上發出刮擦的聲響。
無人抬頭看,只有一片壓抑的死寂。
馬淳收回目光,微垂著頭,腳步不停。
引路的內侍是個中年宦官,“少師請隨老奴這邊走。”
東宮宮苑格局方正,氣象森嚴。
穿過兩道厚重的朱漆大門,細密的藥味漸漸濃了。
內侍將馬淳引至一座垂著青色帷幔的偏殿前,躬身道:“長孫殿下就在里面。太子妃呂娘娘正在照看。”
他特意在“呂娘娘”三字上放輕了語氣。
寬大的雕花楠木榻上,朱雄英小小一團臥在錦被里,露出的額頭飽滿光潔。
較之前馬淳在自家醫館救治時,那臉上的青氣已徹底褪盡,疹子留下淡淡的印痕。
馬皇后與一位身著檀色宮裝、頭戴金累絲點翠花簪的美婦并立在榻邊。
美婦面容溫婉,眼角微微上挑,帶著一種嫻靜的貴氣,正是太子妃呂氏。
“微臣馬淳,拜見皇后娘娘、呂娘娘。”馬淳按禮數伏身。
“馬卿家快快請起。”馬皇后語帶親近,又轉頭對榻上道,“雄英,你看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