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在徐妙云身前,轉過身,鳳目再次投向蔫頭耷腦的親弟弟。
這一次,她開口,聲音沉穩了許多,不復先前的激烈,“馬淳,你也別像個鋸嘴葫蘆似的悶著了。
“我今日失態至此,皆因此一事。方才你拿出你那玉佩,我已親眼驗證過,分毫無差!那是我父親、也是你父親的遺物!
“背面‘世昌’二字,就是證明!”
“沒錯,我,馬秀英,就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姐姐!
“你是我們馬家流落在外的親骨肉!是我的親弟弟!”
這話如同定海神針,將“皇后之弟”的名分徹底砸實,不容置疑。
徐妙云聽得真切,即使心里早有準備。
她的視線再次落在徐妙云身上:“妙云,既已有了淳兒這塊玉佩為證,你又從他口中知曉我也有同款之物,還親眼見過我佩戴……你們成婚之后,想必早已心知肚明這層關系。
“緣何……緣何你亦只字未提?難道我這個做姐姐的,這般可怕?
“馬家骨肉團聚,不是天大的好事?還是……你二人當真覺得,認了這門親,是引火燒身的禍事?”
這問題直指核心。
馬皇后急于知道答案,這關乎她視為骨肉親人的弟弟夫婦對她真實的態度。
錦墩之上,徐妙云放下手中的玉盞,抬起頭,迎向馬皇后的目光,謹慎而真誠地開口:“娘娘明鑒,當初從夫君這里親口確認玉佩來歷,又與曾在娘娘身邊侍疾時所見相印證后,弟媳便已知曉。
“只是……弟媳思慮,確實重了一些。想著天下初定,朝堂內外千頭萬緒。陛下圣明天縱,宵衣旰食,娘娘您亦夙夜憂勞,為國為民……”
徐妙云頓了一頓,“……而夫君他,彼時尚是一介布衣郎中,毫無根基背景。驟然以國舅身份面圣,極易引來無窮無盡的攀附、猜測,更甚者,是難以預料的攻訐流言。
“外戚二字,份量何其重?弟媳……實在不敢因私情之故,貿然攪動朝堂波瀾,更怕給娘娘帶來非議困擾。”
“再者,那時弟媳見娘娘處事公正無私,心系天下寒黎,待夫君亦是以尋常人才相看委用,委以重任……想著這般純粹的關系,于夫君行醫濟世、于娘娘清名,或許反倒是福。
“弟媳……也未曾深切思量過,娘娘您貴為國母,心底對血親骨肉、對馬家門戶延續……竟懷有如此深切的期盼。”
話語至此,意思已經十分清晰。
她的沉默,是出于對大局穩定、對皇后清譽、甚至對馬淳相對單純行醫生涯的保護考量。
是一種“退讓以求保全”的自以為是,而非不敬、不愿認親。
馬皇后沉默地聽著。
起初眼中尚有薄慍,但隨著徐妙云言辭懇切的剖析,那絲慍色漸漸化為復雜情緒。
她豈會不知“外戚”二字背后的水有多深?
當年隨朱元璋打天下,她見過太多浮沉起落。
甚至徐達還在前不久交還兵權。
魏國公徐達的這份清醒認知,其實已經告訴徐妙云,皇權不可靠近。
徐妙云這份顧慮,并非無的放矢,恰恰是洞察人心世情的精微之處。
這孩子的心思……遠比她那“只顧眼前清凈”的傻弟弟要縝密通透。
一時間,馬皇后胸中翻涌的怨懟之氣,竟被一股強烈的酸澀和慰藉沖擊得支離破碎。
她長長地吐出了一口積壓在胸臆間的濁氣。
她不再看徐妙云,而是猛地側過身,帶著十二分的恨鐵不成鋼,伸手指向那依舊老老實實跪在地上、一臉羞愧又帶著點茫然的弟弟馬淳。
“馬淳,你聽見沒?這才是該有的心思!這才是明白人該說的明白話!”
馬皇后的聲音陡然揚高,“瞧瞧你媳婦,識大體,知進退,思慮周全深遠!”
她的手指幾乎要點到馬淳的額頭,“再看看你自己!除了縮在你的醫館小天地里,一味只圖清凈省心,還有什么?”
“……兩廂對照,高下立判!你媳婦比你懂事千百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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