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
燭火在朱元璋的臉上跳動。
他坐在龍椅上,手里捏著一封密報。
“松江府,王家,燒干凈了?”
“是。臣順著‘天澤興隆棧’的線查到王家。人剛到松江,王家就……”
蔣瓛站在陰影里,
“舉家自焚?”
“表面如此。”
“說清楚。”
“現場很刻意。”蔣瓛向前半步,“火起得猛烈異常。四鄰聽見慘叫奔出,正見到沖天烈焰。衙役撲滅后,幾十口人已面目全非。焦尸堆疊在祠堂正廳。”
“一個逃出去的都沒有?”朱元璋的眼皮抬了抬。
“前門后門,全從里面頂死。窗欞焊了鐵條。像座刑場。”
“哼。”朱元璋指尖敲在黃花梨扶手上。
篤。
篤。
篤。
每一聲都沉甸甸,“好快的刀。好毒的手。”
他問:“依你看,誰送的這把火?”
“東南海上的‘大山’。”
蔣瓛說得篤定,“臣這邊剛摸到王家,那邊就滅了門。不是尋常仇殺,是斷尾求生。”
朱元璋停了敲打,“打草驚蛇了?”
“不會。”蔣瓛的聲音斬釘截鐵,他迎著皇帝的目光。“蛇窩太大,它們斷不掉所有尾巴!”
“哦?”
蔣瓛從懷中掏出一張折好的細絹展開,又掏出幾張薄紙。
燈光映著紙絹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
“臣雖沒拿到王家活口,但抓住了線頭。”
他點著紙上幾個畫圈的名字,“這家船行主供血燕給太醫院。”
“那家皇商送過三十七批昆侖鮑。”
“還有這個姓李的牙商,專替貴人們聯絡南洋奇珍……”
他又抖開細絹。
“洪武十一年至十五年海貿司所有進關的‘番藥’都在這。溫玉散里的黃樟油,只流進過兩條商道。一條是王家,另一條——”
蔣瓛的指尖戳向絹布最下方一個朱筆圈注的名字,“在泉州,‘通海記’!”
朱元璋身體前傾。
“‘通海記’身后站著的人……陛下想必知道。”蔣瓛的聲音壓得更低。“泉州,汪家。”
“汪英龍?”朱元璋念出名字。
“是他。”
“好大的家業。”朱元璋向后靠回椅背。“給胡惟庸遞金磚的汪英龍?”
“正是此人。”
朱元璋輕笑一聲,“原來是他。難怪手能伸進宮里。”
他抬手拿起茶盞啜了一口。杯蓋碰在沿上,發出清脆的一聲。
“那批滅口的刀,查到哪去了?”
“從松江放出來的快馬,一路奔泉州。”蔣瓛頓了頓。“在閩地界上沒的。驛丞報‘夜墜深澗,人馬俱碎’。”
“好一個俱碎。”朱元璋放下茶盞。“汪英龍這是急了啊。”
“是。”
“怕你摸過去?”
“是。”
“那你說,蛇驚了,還怎么抓?”
朱元璋的目光再次鎖緊蔣瓛。
蔣瓛上前一步,單膝點地,“陛下,打草驚蛇是一忌。但草已打,若裝作無事,蛇才會真正遁走。”
朱元璋沒言聲,用眼神示意他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