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他習慣性隨身攜帶的、應對各種突發急癥濃縮的急救丹藥。
“這些……我都懂。”他的眼神空茫了一瞬,“真的都懂……都見過……”
馬皇后輕輕嘆息一聲,用力握了握他冰冷的手。
“懂是一回事,孩子。擔著那撕心裂肺之苦的,不是旁人;等在門外不知里面至親是吉是兇的,不是你往日救治的病患家屬。”她直視著弟弟的眼睛。
“這是頭一次,躺在里面的人是你的結發妻子;那將要降生、將第一聲啼哭送進你耳中的,是你的骨肉,你血脈的延續。”
馬皇后的聲音馬淳的心上。
“丈夫……父親……”她頓了一下,“這兩個詞的分量,是這天底下最難預演明白,最難算清脈案的責任。你的緊張,慌怕,都是應當的,阿姐懂。”
馬淳猛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被這溫柔的話語燙了一下。
他垂下眼簾,那一直強撐的鎮定外殼,在至親姐姐柔和卻精準的洞察下,裂開了一道縫隙。
這是屬于一個初次等待做父親的男人,最本能的、毫無遮攔的恐懼和對未知結果的憂惶。
他一直知道風險,卻在此刻感受到那風險的重量是如此鮮活、如此沉重地壓在他的心口,沉重到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產房內壓抑的嗚咽和產婆清晰沉穩的指令聲隔著門板再次隱約透出,像鈍刀子割在繃緊的弦上。
馬淳像是被針扎了一下,整個人驟然僵住。
身體里那份屬于醫者馬淳的冷靜邏輯、豐富經驗似乎在瞬間被抽離,留下一個最純粹的、名為丈夫和父親的男人,在這寒冷的冬夜里,等候著命運的宣判。
他放在錦囊上的手指,終于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
時間仿佛被拉長。
每一滴更漏落下的水聲,都清晰得如同重錘敲在心頭。
暖閣內爐火熾熱,空氣仿佛凝固,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肩頭。
朱元璋踱步的頻率慢了下來,最終停在暖閣中央,負手而立。
朱標收回了放在花盆上的目光,靜靜地端起了旁邊桌上已然半涼的茶盞,指尖卻同樣有著細微的停頓。
徐達抱著臂膀的手指緊了緊。
徐增壽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徐輝祖將手用力按在他肩上。
徐妙錦手中的帕子已被汗水和緊張揉得不成樣子。
李景隆抿著唇,眼觀鼻鼻觀心。
吳杰的眼神在暖閣內的緊張氛圍和馬淳幾乎靜止的身影間來回移動。
就在這份緊繃即將到達某個臨界點時——
“嗚哇——!”
一聲洪亮無比、仿佛用盡全力宣告存在的嬰兒啼哭聲,驟然撕開了暖閣內沉重無比的寂靜!
這聲音如此嘹亮,充滿了初生牛犢般的力量感,瞬間沖破了厚厚的門窗和眾人緊繃的心弦。
如同繃緊的弓弦被驟然松開,又仿佛驚雷炸開厚重的冰面!
馬淳的身體猛地震動了一下,整個人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他臉上的平靜面具轟然碎裂,瞳孔因震驚而驟然放大,里面瞬間涌上的巨大、不可置信和一種近乎狂烈的激動,將之前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空!
“生了!”
“生了!生了!”
暖閣內一直屏住呼吸、如同被凍住的人們瞬間活了過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