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風雪,好像越來越大了。
不是落在瓦檐上那種看得見的雪,而是一種沉甸甸的,壓在所有人心口的東西。
消息像長了腳的耗子,在巍峨宮墻里悄無聲息地亂竄。
東宮那一片平日最講規矩,最重體面的地方,如今卻透著幾分死寂。
連掃雪的宮女太監都縮著脖子,步子放得又輕又快。
太子妃呂氏住的暖閣里,暖爐燒得挺旺。
可呂氏只覺得寒氣是從腳底板往上冒,順著骨頭縫一直鉆到心窩子里。
她裹緊了身上那件上好的錦緞厚襖,指尖卻還是冰涼的。
“娘娘?”貼身伺候了二十幾年的老嬤嬤端著一碗剛熬好的參湯進來,她把湯輕輕放在暖炕桌上。
呂氏沒反應。
“娘娘,您多少進點熱乎的,這雪天寒氣重……”老嬤嬤的聲音放得又輕又柔。
“都抓起來了?”呂氏突然開口。
“啊?”老嬤嬤心里一緊,裝糊涂,“娘娘您說什么……”
“江南那邊,抓人了!是不是?”呂氏猛地扭過頭,死死釘在老嬤嬤臉上,“我聽說被抓的,都是江南那邊的人!當官的,做買賣的!是不是?!”
老嬤嬤端著碗的手抖了一下,參湯差點灑出來。
她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嘴唇嚅囁著,想勸慰,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一股滅頂的冰冷瞬間淹沒了呂氏。
完了。
她腦子里只剩下這兩個字。
那個巨大的,被她死死捂住多年,以為早就埋進土里化成灰的蓋子終究是被掀開了!
而且是從江南開始掀的!
那地方,是她呂家經營多年的根基!
是她父親呂本去世前深耕的故土!
是她堂叔呂業這些年暗地里攪動風云,潑天富貴來源的地方!
“怎么會……怎么會查到了江南?”呂氏聲音發抖,像是夢囈,“當初……當初不是都說天衣無縫嗎?那病秧子丫頭,早燒成了灰!那兩個抬尸的蠢貨……他們兩家不是……不是在莊子里一把火全干凈了嗎?皇莊啊!”
她說著說著,聲音陡然尖利起來,“誰查的?蔣瓛那個活閻王?他沒那個膽子挖這么深!是父皇……還是太子……太子……對!本宮要去見太子!本宮是東宮之主!是允炆的母親!他們不能這么對本宮!”
她像溺水的人抓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從暖炕上下來,赤著腳就往門口沖。
“娘娘!您還沒穿鞋……”老嬤嬤驚呼。
呂氏哪里管這些,只想立刻沖出這道門,沖到太子朱標面前!
她是他的正妃!
為他生了皇孫允炆!
憑舊時的猜疑,能把她怎么樣?
她猛地拉開暖閣沉重的雕花門。
寒風吹得她一個哆嗦,頭發都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