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杵著的兩個身影,像鐵鑄的塑像,無聲地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們穿著普通宮衛的服色,但腰桿挺得筆直,眼神銳利,絕不是普通的東宮侍衛。
是陌生的面孔。
呂氏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讓開!”她強撐著那點僅剩的東宮之主威嚴,厲聲喝道。
門口左邊的鐵塔侍衛眼皮都沒動一下,“請太子妃回內歇息。太子殿下諭令,風雪寒重,請您在殿內靜養,無事不得出此門半步。”
右邊的侍衛接著道:“一應所需,臣等會奉命遞進。”
軟禁!
呂氏眼前發黑,身子晃了一晃,死死抓住門框才沒倒下。老嬤嬤趕緊上前攙扶住她。
“好……好……”呂氏嘴唇哆嗦著,“好一個靜養!好一個無事不得外出!朱標!你好狠的心腸!連當面問一句都不肯了嗎?!”
她像是徹底豁出去了,對著空無一人的冰冷回廊嘶喊:“朱標!你出來!你出來看看!看看本宮為你生兒育女!看看本宮打理東宮這幾年!就為了一個死鬼常氏!一個還沒死的朱雄英?!那孩子不是命大沒死嗎?你至于……”
“娘娘!慎言!”老嬤嬤嚇得魂飛魄散,死命捂住呂氏的嘴,眼淚都出來了,“求您了娘娘!隔墻有耳啊!慎言啊!”
老嬤嬤連拖帶抱地將狀若瘋癲的呂氏拽回了暖閣深處,“砰”地一聲緊緊關上了門。
呂氏癱在暖炕上,渾身脫力。
老嬤嬤跪在腳踏邊,淚流滿面:“娘娘……娘娘……認命吧……天家哪容得下這等事……沾了皇嗣的血……就是條死路啊……”
“死路……”呂氏眼神空洞“我呂家……我父親呂本……堂堂太常寺致仕……功名一世……怎么就有呂業那等蠢貨兄弟。
“還有我爹留下的那些人脈……工部侍郎張允之。
“禮部那個誰……他們不都是江南人嗎?
“一個個平日里說得花好稻好,要錢要前程的時候嘴臉光鮮,事發了一個都跑不掉……”
她猛地想起幾日前隱約聽到的零星風言風語,工部的侍郎張允之,禮部的某位老尚書,似乎都在今日下朝后“被陛下留堂問話”,再沒回家。
千里之外的江南此刻會是怎樣一番地獄景象?
那些依附于呂家,和堂叔呂業沆瀣一氣的江南巨賈們,那些收了銀子,大開方便之門的官吏們。
錦衣衛快馬鐵蹄踏碎的恐怕是整個江南盤根錯節的利益網!
巨大的恐懼攥緊了呂氏的心。
“還有我那個好堂叔!”呂氏突然神經質地冷笑起來,笑聲帶著哭腔,滿是怨毒,“呂業!你當年拍著胸脯說萬無一失!你說常氏那個賤人必死無疑!你說那痘能送朱雄英那小崽子歸西!你說事后都能抹得干干凈凈,痕跡全消!全是放屁!放屁!!”
“你那‘溫玉散’不是包治百病,神鬼難查嗎?你那打通關節的手段不是通天徹地嗎?
“你不是說在江南跺跺腳,半個應天的官員都要給你堂侄女我這個太子妃面子嗎?!
“現在呢?!抄家的鐵騎踩到你門上的時候,你那些‘面子’在哪?!你的‘手段’在哪?!”
她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父親走了!你就以為你能只手遮天?!
“你以為把那些見不得光的銀子,那些買賣都弄到江南,弄到呂家那些遠親旁支的田莊里,借著我的名頭招搖過市,就沒人動得了你?!
“蠢材!全都是蠢材!我爹一輩子掙的清名功業,全讓你們這些蠢貨拖累了!也把我……搭進去了……”
嘶吼耗盡了力氣,呂氏頹然倒在暖炕上。
老嬤嬤在一旁無聲垂淚,面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