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子不要命似的往下砸。
小青村醫館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熬藥的罐子咕嘟個不停,滿屋子苦味兒。
“心慌,整宿整宿合不上眼!一合眼就看見……”一個綢緞莊的劉掌柜,坐在條凳上。
他瘦脫了相,眼底兩團青黑像用墨潑上去的。
小六剛給他號完脈,眉頭皺得死緊。
“脈象弦數如急雨,驚悸過甚,耗傷心神。”小六抬頭看馬淳,“師父,還得您拿個主意。”
馬淳沒應聲,只把脈枕往前推了推。
那劉掌柜卻像被烙鐵燙了,猛地縮回手,又飛快抓住馬淳的袖子。
“國公爺!”他身子往前傾,小聲說道,“小人那點生意,賬目絕對清白!就是……就是前年給工部張侍郎府上送過幾匹料子,統共就一回!您明察秋毫,能不能……能不能替小人給上面遞句話?”
他急切的眼珠子里,想抓住根稻草。
馬淳抽回袖子,“我是大夫,號脈開方是本職。國公是爵位,管不了刑獄斷案。你若為病來,藥在柜上抓。若為旁的事……”
他目光掃過那劉掌柜瞬間灰敗的臉,沒說完,意思明明白白。
劉掌柜嘴唇哆嗦著,還想擠點話出來。
旁邊學徒已經端了碗安神藥湯擱他面前,藥氣騰騰,隔開了兩人視線。
藥碗旁邊,幾張寶鈔硌在桌面上,是他剛才悄悄推過來的。
學徒板著臉,把寶鈔撥拉回劉掌柜那邊。
“下一位。”馬淳眼皮都沒抬。
那劉掌柜哆嗦著手捧起碗,失魂落魄地縮到角落條凳上去了。
剛過晌午,又來了一撥。
領頭的是個穿貂皮大氅的胖子,臉頰肥肉橫生,眼袋卻浮腫下垂,走道腿肚子都發飄。
后面跟著兩個家丁,抬著口沉甸甸的樟木箱子。
“馬神醫!救苦救難的活菩薩!”胖子嗓門挺大,“您瞧瞧我這不成器的妻弟,自打京城里那起子破事傳開,嚇得丟了魂兒!夜夜啼哭,瞅誰都是惡鬼!”
他一邊說,一邊示意家丁把箱子往堂中空地咣當一放。
“一點小意思!全是上好的老山參、靈芝!給馬神醫補補氣力!您這醫館救人性命,積攢功德,老天爺都看著呢!”他搓著手,眼珠滴溜溜往馬淳身上瞟。
被家丁架著的那個年輕男人,縮著脖子,眼神直愣愣的,嘴唇烏青,渾身篩糠似地抖,牙關打顫,磕得咯咯響。是真嚇破了膽。
“放哪兒!”小六沒好氣地指著墻根,“看病就看病,送禮放那邊!”
胖子臉上橫肉一僵,“小醫官兒,話不是這么說。這不是送禮,是……是感激!感激馬神醫平日懸壺濟世!我家老岳丈,說起來早年跟您府上魏老公爺,還在一口鍋里攪過馬勺呢!遠是遠了點,可這份香火情……”
馬淳沒看箱子,也沒看胖子那套近乎的臉,直接走到那抖個不停的年輕男子面前。
手指搭上他冷冰冰的手腕。
“心脈紊亂,七魄飛散。”馬淳收回手,對小六道,“驚悸入髓,按‘定魄散’的方子,加倍灌下去。灌不下去就針。”
胖子急了,往前湊:“馬神醫!藥要開!可這心病……心病還得貴人醫啊!京里現在到處抓人!雞犬不寧!我岳父當年在通政司,也是給皇家效過力的老人,兢兢業業,就怕有小人攀扯!
“您位高爵顯,又在宮里常走動,能不能在貴人面前美言幾句?就提提名兒,讓上面知道,我岳丈馮家是忠心的!”
他一股腦說完,眼巴巴看著馬淳,像等待判刑。
馬淳終于抬眼了,不是看胖子,是掃過那一張張驚弓之鳥般灰敗的臉。“這里是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