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大劫之前,倒還能勉強說服自己——道家乃三教之一,本就臥虎藏龍,許是那座山頭還藏著一位未曾出世的老祖,一直當作壓箱底的底蘊,不曾向外人透露分毫。
畢竟他們至今都記得,昔年曾有兩大魔頭齊聚松山,大鬧四方,最終卻是在山間一小廟,雙雙折戟沉沙。
究其根本,便是那此前沒有一個人聽過的小破廟里,藏著一尊菩薩!
甚至那位菩薩還不是那座廟的主持,他就是位掃地僧人。
此事一出,弄得此后各家看見小廟門口的掃地僧人都會忍不住心頭嘀咕。
可如今是大劫之后啊!
經歷過那場幾乎斷了所有修士傳承的浩劫后,誰都清楚,但凡藏著人、掖著物,無非是為了在絕境之中留一手,盼著能在意想不到的關頭發揮作用,保住宗門的根脈。
而大劫本身,就是能逼得所有勢力掏盡家底、亮出最后底牌去保住底線的生死關頭!
若真有杜鳶這般修為的老祖,當年大劫最兇險的時候,又怎會始終按兵不動,直到今日才現身?
這從根子上就不合理!
唯一的可能就是.
始終縮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的幾個修士,此刻卻突然齊齊心頭一震!
這一刻他們竟不約而同想到了同一個匪夷所思的去處:難不成,這位道爺是在當年大劫之后,各家都在歷劫之時,硬生生逆勢修上去的?
這念頭剛冒出來,幾人渾身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一股寒意更是從腳底直竄天靈而去,——讓人只覺毛骨悚然!
要知道,這件事就算是對于天下所有修士而言,都無異于天方夜譚!
末法時代靈氣枯竭,天地法則殘缺,能在那般絕境里咬牙修成正果,已是萬載難遇的奇事。
而此前是啥?此前是末法都遠遠不如的大劫之后!
那時可是天地崩塌、乾坤顛倒,連活下來都要賭上九死一生,更別提在劫數之中逆勢修行、突破至這般深不可測的境界。
這比末法時代成道還要離譜千百倍,簡直是顛覆了所有修士認知里的“修行常理”!
可轉念一想,他們又覺得,若不是這般人物,又怎能在如此時候還可以離開道家祖庭來此搭救這位呢?
他們的頭腦風暴,杜鳶完全不知道,他只是在思考著,要如何回答此人。
沉吟片刻,杜鳶終是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周遭死寂的平靜:
“離恨天,兜率宮。”
話至此處,便戛然而止,再無半分多余言語。他垂眸看著眼前氣息漸弱的漢子,眼底無波無瀾——杜鳶清楚,這方天地多半是沒有老君的,也沒有老君的丹爐和青牛。
可也正因這般“空白”,反倒讓此地成了最適合他的去處。
畢竟他本就不在這方天地的道家譜系里,既非哪座宗門的嫡系傳人,也不是那座山頭的開山祖師。
任誰去翻遍道家各脈的典籍、詢問資深的長老,都決計尋不到半點關于他這個‘異鄉人’的痕跡,就像他從未在這世上過一般。
如此一來,與其讓這些人抱著無頭的猜測胡亂揣摩——猜他是劫后新修的異類,或是哪家藏到如今的底牌,倒不如干脆報上一個自己熟稔于心、且無需多費口舌解釋的出處。
“離恨天兜率宮”這六個字,于他而言是刻在根源里的真切,不必編造,不必圓謊。
于旁人而言,縱是聽得陌生,以他一路見聞來看,發現他們也會覺得這個名號透著一股子古遠,而不敢輕慢,倒是省了后續許多刨根問底的麻煩。
可偏偏因著認知上的天差地別,杜鳶本是圖省事的舉動,落在旁人眼里,竟徹徹底底嚇癱了在場所有修士。
一旁那幾個本就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喘的修士,聽到“離恨天,兜率宮”這六個字時簡直如遭雷擊,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這一刻有兩個心氣稍弱差些的,哪怕修為更高,都是腿肚子一軟,“噗通”一聲差點直接跪倒在地,全靠身旁的人悄悄扶了一把才勉強穩住身形。
‘另另起一宮?’
居然不是祖庭來人,居然、居然是要另起爐灶,單開一道!
且在這一刻,他們更是先恍然后悚然的看向了那位始終站在道爺身后的素白衣袍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