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穆輕笑道:“這世上任何一個有志于競爭圣君之位的君主,有誰是愿意循規蹈矩的?
當今圣上是靖難起家,而后在宮中問罪,其后又為大明重新闡釋了道統,修了永樂大典,派了龐大的船隊下西洋,又征討安南化為郡縣,甚至前所未有的鏟除了日本的偽皇,還御駕親征討伐蒙古。
這一件件,一樁樁,都是沖著建功立業的心思而去,現在他登基十年了,在官佐中的名聲尚好,在民間的名聲也不錯,功績更是在古往今來的帝王中也稱得上一句上佳了。
這樣的君王怎麼能忍受得了理學這種舊時代的東西在呢?圣上可能是最想清除……”
后面的話沒再說下去,可鄭歡卻隱隱約約聽出來了,圣上想要清除先帝的痕跡,或者說超越先帝!
因為當今圣上繼位的法統是“誅除獨夫”,而這個獨夫是先帝選出來的,他誅殺了建文,等于否定了先帝的選擇,那他就必須要證明先帝是錯的。
先帝是錯的,那他就是對的。
雖然不敢明說,但卻能做。
于是就有了皇帝各種異常的行為表現。
而這些思想都是李祺在潛移默化的相處中給朱棣灌輸的,作為一個思想領域的大師級人物,他太懂怎麼去引導一個人,怎麼去扭曲真實。
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兩分傳承,一個是李顯穆,一個就是略微改變后的朱棣!
鄭歡雖然不明白這一切的根源,可他卻知道了現在前進的方向,“明達之后準備怎麼做,又需要我做什麼?”
李顯穆略一沉吟,而后眼中閃過一道厲色,沉聲道:“既然陛下覺得現在的烈度不夠大,那我們就狠狠的把這件事鬧大。
現在禮部在我們的手中,我們可以向諸省的學道提督發文,讓各府丶縣的耆老丶官府都組織辯論宴。”
鄭歡一聽先是一驚,這玩的也太大了,但很快就意識到了其中的妙處,“你的意思是,之后我們再從禮部中選人出巡各省,去拼判一下他們的成果?”
李顯穆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正是如此,如此一來,既讓天下躁動起來,又在控制之中,必然讓陛下相當滿意。”
鄭歡想了想那番可能出現的場景,也忍不住笑起來,“我們還需要好好商議一下派出的人選,要有能力鎮得住場子才行。”
……
從皇帝暗示心丶理學激斗繼續后,京城中大部分的目光都投到了禮部之中。
都想要知道李顯穆怎麼辦。
王對王丶將對將的戰斗中,李顯穆把胡英搞了下去,這的確是他厲害,可若是真的讓理學和心學全面開戰,雙拳難敵四手,他不可能是對手!
去年他師兄王艮去了浙江,有李顯穆之前打下的基礎,這一年以來才算是堪堪控制住浙江局勢,心學在浙江生根發芽,據說已經有頗多人投身入他門下。
但即便如此,也遠遠不夠。
很明顯,越往下比如說縣里面,基本上全都是學理學的,那些宗族都是利用理學的理論建立起來的,心學根本就占不到便宜。
李顯穆怎麼能扭轉這個局勢呢?
很快他們就得知了禮部最新發往諸省學道的文書,而文書的內容讓大多數人都是眼中茫然。
“辯論宴?”
最多的聲音就是深深的疑惑,“心學根本就不是理學的對手,搞這個難道不是自取其辱,給理學壯聲勢嗎?”
“難道李顯穆這是知道現實,將胡英搞下去后,想要低頭和理學和解了?”
“其中必然有奇妙之處,絕對不可能是和理學低頭,李顯穆這個人心志比鋼鐵還要堅定。”
很多就有人發現禮部又有大動作。
“據說禮部要往各省派出巡查學道專使,審查各省學道系統。”
一石激起千層浪!
當初巡撫制度在大明官場造成了多麼大的反響,如今禮部這件事就在京城官場造成了多大的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