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義這樣果斷的認錯,殿中氣氛是頗有些沉寂的,讓許多人甚至無法適從。
臣等正欲死戰,陛下何故先降!
在如今朝廷的文官之中,從功績、血緣、親疏來說,李顯穆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無人可攖其鋒芒,但是如果非要找一個人,來和李顯穆拜拜手腕的話,那就只有吏部尚書蹇義。
因為蹇義雖然功績遠不如李顯穆,但為官的資歷太過于深厚,可以說是當朝第一人。
他是洪武十八年的進士,授中書舍人,初名瑢,太祖皇帝朱元璋太祖喜其誠篤,賜名“義”。
洪武十八年的進士含金量很高,大概相當于十年運動后的第一批高考生。
眾所周知,在洪武四年舉行了科舉后,此后大明王朝就停止了科舉制度,而是使用漢朝的察舉制,直到洪武十七年再次開了秋闈。
洪武十八年又開了春闈,時隔十二年第一次進士考試,可謂是強者云集。
蹇義就是在這一年上榜為官,他前面沒有進士,而他后面的進士,幾乎都死了。
蹇義能在血腥殺戮的洪武朝的中央朝廷里面,安穩為官十三年,其為人可想而知,那絕對是經得起考驗。
這也是李顯穆對蹇義頗為容忍的根本原因。
建文朝時,蹇義已經是吏部右侍郎,靖難之役后,遷左侍郎,又進吏部尚書,從此便執掌永樂朝天官職位,一直到如今。
方才李顯穆說他桃李滿天下,固然是誅心之言,但某種程度上,也是事實,擔任吏部尚書二十多年,他在朝野之間的影響力極其恐怖。
太宗皇帝倚重他老成持重,蹇義還是鐵桿朱高熾一黨,每次朱高熾監國,他都隨之留守。
永樂年間在太子黨和漢王黨外,以前三次北征為界限,還有北征系和留守系之分,蹇義自然便是留守系的核心。
讓李顯穆評價他的話,其為人樸實,待人真誠,但思想上太重于守成,是一個典型的理學家,只能做些蕭規曹隨的事,想做出開創的事情,絕無可能。
李顯穆為官這二十年中,和許多人發生過沖突,甚至不免有口舌之爭、生死之向,但爭吵有時候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存在著改變人的可能。
但蹇義,那真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他今年已經六十三歲,學了一輩子四書五經、程朱理學,想要改變他,根本就不可能,任何的改變在蹇義看來都是離經叛道。
就是個老頑固,家里有老人的都知道,改變他們的思維是不可能的,所以李顯穆也從來都沒想過能讓蹇義站到他的陣營之中。
蹇義在這一點上認錯,但也僅僅是這一點,若真的覺得蹇義這就認輸了,那可就想太多了。
但借著蹇義認輸之事,李顯穆當即開口。
“我有一問,諸位今日來到這里,是為了什么呢?”李顯穆目視著所有人,慨然問道:“諸位反對內閣票擬又是為了什么呢?
是心里真的裝著九州萬方,還是僅僅因為它與傳統不同,便矢志反對。”
蹇義聞言正聲道:“守正公,我等皆是朝廷重臣,所思所想自然是為九州萬方考慮,這世上除了陛下外,總不該有乾綱獨斷的人,我等有一番想法,便在此一講。
圣人說過,理不辯不明。
大明自有祖制國情,若事事都不遵循祖制國情,必然國將不國啊,這便是我等在此的緣故。”
“祖制可,國情也可。”
“但祖制和國情,卻不是能放在一起說的,宋朝的王安石曾經說過一句話,祖宗不足法,諸位覺得他所說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