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德終于抬起了眼皮,他沒有立刻回答秦梓川的問題,而是拿起那份索賠函,用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的語調分析道:
“這份函告,只是初步的,按照合同條款,收視率對賭失敗,達不到保底線,我們不僅要全額退還冠名費,還要承擔相當于冠名費30%到50%的違約金。”
“這只是開始,其他幾家核心贊助商,大概率會跟進,再加上前期宣發、制作、水軍、場地、藝人通告,所有成本沉沒。”
他放下文件,目光落在巨幅屏幕上那個刺眼的0.89%和旁邊耀武揚威的2.76%上,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罕見的、自嘲式的疲憊:
“初步估算,我們五家這次聯合投資的這個項目,凈損失......至少是這個數。”
他伸出兩根手指,在空中停頓了一下,沒有具體說單位,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著什么。
這對于他們的身家來說,不到傷筋動骨、傾家蕩產的地步,但也絕對是一筆令人肉痛、顏面盡失的巨大損失,足以讓家族內部產生質疑,讓圈內人看盡笑話。
“錢,賠了也就賠了。”
王有德的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冷靜,甚至帶著一絲冷酷:
“做生意,有賺有賠,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真正的問題在于,我們輸掉的,是聲勢,是人心,是凌云商會這塊剛立起來的招牌!張杭只用了一個成本低廉、制作粗糙的節目,就讓我們精心打造的豪華巨制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為什么?”
秦梓川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杯子一跳,他眼中血絲密布,不甘心地低吼:
“我們投入比他多!陣容比他強!宣傳鋪天蓋地!為什么輸得這么慘?”
王有德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他指了指輿情報告上的關鍵詞:
“為什么?答案不就在這兒嗎?真實!張杭摸準了觀眾的脈,我們太迷信包裝了,精致的場景,刻意的劇本,明星的光環,我們以為堆砌這些就能贏,但觀眾不是傻子,他們厭倦了虛假的表演,渴望看到真實的生活,哪怕它是混亂的、雞飛狗跳的、甚至有點狼狽的,張杭抓住了這一點,把幾個素人爸爸和孩子最本真的狀態,甚至是不完美的一面,直接捅到了觀眾眼前,這種粗糙的真實感,恰恰擊中了我們精致虛假的軟肋,他比我們更懂怎么在規則之外,撬動人心最深處的那根弦。”
秦梓川頹然靠回椅背,煩躁地扯了扯領帶:
“真實?真實值幾個錢?他張杭就是運氣好!踩了狗屎運!”
“一次是運氣,兩次三次呢?”
王有德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
“丫丫直播,電影對賭,再到這次,秦少,承認吧,張杭這個人,就是一頭不按常理出牌的暴龍。”
“他夠狠,夠準,而且他似乎總能找到那條我們看不見的、通往成功的捷徑,對付他,光靠砸錢、堆人脈、玩常規的商業手段,不行了,我們必須比他更狠,更出其不意,打在他的七寸上!”
就在這時。
坐在最遠端、一直沉默得像一座冰雕的趙聰,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
他英俊的臉龐依舊沒有太多表情,但那雙眼眸中的寒冰,此刻仿佛碎裂開來,露出底下翻騰的、足以焚毀一切的巖漿!
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軀瞬間帶來強大的壓迫感,冷光燈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長長的、帶著濃重煞氣的陰影。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
“錢賠了也就賠了。”
“但是,別在這兒哭喪。”
“你們才輸給張杭幾次?”
“在他剛上大學的時候,我就和他斗,我斗了多少年?”
“下次,如果沒有一個讓我滿意的計劃,我就不玩了。”
“恕不奉陪。”
趙聰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沒有回頭。
話音落下的瞬間,大門被他從外面關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如同為這場慘敗的聯盟敲響了第一聲、也是最為決絕的一聲喪鐘!
巨大的回音在空曠奢華的會議室里嗡嗡作響,久久不散。
會議室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絕望。
王有德看著那扇還在微微震顫的厚重木門,眼神幽深如古井寒潭,看不出絲毫波瀾:
“趙聰心氣太高,執念太深,他眼里,只有張杭,錢,對他從來不是問題,問題是怎么讓張杭痛入骨髓,可惜......他似乎找不到,如何對付張杭的方向。”
他頓了頓,輕輕放下雪茄,目光掃過剩下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