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是本地人吧?”
女人沒有吱聲。
“江城的口音和別的地方不一樣,你和我說普通話,我也能聽出來,你不像是江城人。”
女人瞥了一眼鏡子,點頭:“不是,我也剛來不久。”
“準備在這邊長住?”
“如果沒有什么意外,應該是吧,我挺喜歡這里的。對了,您是哪里人?”
“秦省安南市。”
他說完這話,女人的手腕一抖。
楊錦文問道:“你去過安南嗎?”
女人搖頭,嘴唇微啟,話說的很快:“沒去過。”
“我是從安南出來旅游,坐火車到德洋市,德洋這個地方我不喜歡,就待了幾天,然后再坐火車來江城。
江城這個地方好,就像你說的,劃為直轄市后,經濟會越來越好。
從去年開始,有好多川省的戶籍都開始陸續遷移過來,這就導致好多買賣戶籍和身份的販子,聽說那些犯了事兒的人,都往這邊跑。”
聽見這話,女人身體一僵,勉強的笑著:“是嗎?”
“應該是吧,我也是聽說的,逃到一個新地方,換一個新身份。”
女人沒有應聲,繼續剪著頭發,幾分鐘后,她換了一把剪刀,剛才用的那把剪刀,被她偷偷地藏在圍布前的口袋里。
再一會兒,女人點頭:“好了,洗一洗。”
楊錦文問道:“怎么洗?”
“碎發太多了,要用水洗。”
“好。”楊錦文起身。
女人向里面抬起手:“請這邊來。”
他跟著過去,看見珠簾后面有一個洗頭發的水池,并沒有躺椅。
他坐在小板凳上,把頭垂在水池里。
女人提起暖水壺,往塑料盆里倒了半盆熱水,再注入一些冷水,試了試水溫后,倒在楊錦文頭上垂下來的一個水桶里。
水桶連接著水管,女人擰開水管,對著他的頭發沖洗。
她擠出一些洗發香波,給楊錦文搓揉著頭發。
“這家發廊我剛開不久,就我一個人,生意也不好做,總有些人拿異樣的眼光看我,覺得我是做那個的。
但是我沒的別的手藝,只能干這個糊口。
小的時候,我爸就就是給人剪頭發的,每逢趕集,他都會扛著一條長板凳,背著背簍,背簍里裝著他賺錢的工具,很簡陋,就是幾把剪刀、推子和圍布。
那時候,他經常帶上我,讓我給他幫忙。只要我蹲在路邊,那些過路的人,看我長的好看,就會照顧我爸的生意。
一忙就是一整天,太陽落山后,我爸就會給我買鍋盔吃,你知道鍋盔嗎?
就像你們秦省的肉夾饃,鍋盔里可以夾涼粉,我不喜歡吃涼粉,我喜歡吃糖鍋盔,里面是黃糖。
從鎮上走路回家,要走很遠的山路,還有一條江擋在我們村子前,每次回去,都要攀著繩索過江。
雖然很辛苦,但我過得很開心,我爸教會了我剪頭發。
他給別人剪頭,我就給他剪……”
女人說到這里,楊錦文注意到她的右手離開了自己的腦袋,洗發香波的泡沫遮住了他的眼角。
“我爸教了我很多東西,我以為他什么都懂,但有一次回家的時候,我們準備過江,我才意識到,他其實什么都不懂。
當時,下著很大的雨,有一個村民過江,掉進了江里,我爸義無反顧的跳下去救人。
那天,雨下的很大,我站在岸邊,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看見他和那個村民被江水沖走了……
后來,他的尸體在下游被村子里的人找到。
他死了,他救的那個村民竟然還活著,這個人抱著我爸的尸體,把他當做浮標,硬生生的活了下來。
我爸死后,改變了許多東西,也改變了我的人生……”
楊錦文一邊聽著,心跳激烈的跳動著。
女人沉默了片刻,微微抬起了右手……
楊錦文差點要暴起,女人的右手放在他的腦袋上,輕輕地揉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