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錦文從公文包里拿出錄音機。
他換上一張空白磁帶,放在靠近車窗的小桌子上,‘咔’的一聲,按下了開關。
錄音機徐徐轉動著,像是一雙黑色的眼睛,注視著對面的張晨。
她開口道:“我是在90年被我母親賣到高瓦鄉的,那年我剛成年。
我父親死后,我母親改嫁,她嫁了先后嫁了兩個男人,但都過得不好。
我呢,原本是跟著她一起,生活在別人家里的,起初還沒什么,隨著我年齡越來越大,她嫁的那個男人就開始盯上我了。
我母親不管,任由那個人欺負我,幸好我還有一個奶奶,她把我帶回家,還拿刀威脅那個男的,要砍死他,說半夜要燒掉他的家。
那男的害怕了,怕我奶奶真的放火燒了他的家。
我被奶奶帶回家,一直到我成年,奶奶病逝了。
這個時候,我母親就找到我,騙我出去打工,她把我帶上大巴車,坐了一天的車,到了高瓦鄉。
她說有一戶人家,家里是開磨坊的,開的工錢不少,她說,我們母女倆可以賺不少錢,以后的生活會好很多。
我真信了我母親,我覺得哪有母親會害自己女兒的。
但我想錯了,當我意識到被賣了后,我已經身處地獄了。
我母親拿了錢,走之前看都沒看我一眼,無論我怎么哀求她,她都沒理我。
接下來,我就被李福中用鐵鏈鎖住,每天遭受他的欺辱。
除了他之外,還有李勉,他們輪流欺負我。
這五年時間,我像是活在地獄里。
我先后三次流產,本來要死的。
是小蘭救了我,她是李勉的老婆,也是一個聾啞人。
她不會說話,她告訴我說,叫我不要想著死,她說她會尋找機會,幫我逃走。
她也是這么做的,每天偷偷塞給我雞蛋吃,或者拿一根紅薯給我。
等我身體好了一些后,她也存了一些錢,一天夜里,她就幫我把鐵鏈鋸斷,把錢塞給我,讓我走。
我剛要跑,就被李福中發現了,我被他們父子倆打的遍體鱗傷,小蘭也被他們打的半個月下不了床。
從那以后,我以為小蘭就不敢再幫我了。
可誰知道,她說她也是被拐賣來的,她又聾又啞,也不識字,就算逃出去,也活不下去。
而且,她還給這家人生了一個兒子,兒子還那么大了。
她說,她一定會幫我,就算死,也在所不惜的。
一直到94年年初,我再次懷孕了,我不知道孩子是誰的。
我不想要這個孩子,我覺得臟,但小蘭告訴我,必須得把孩子生下來,只要生下來,李福中父子倆就會放松警惕,我也有機會逃走。
我只好咬牙忍著,隨著肚子一天天變大,看著那個孩子在我體內蠕動,我竟然生出了想要留下來的錯覺。
我想著,就算逃出去還能去哪兒呢?回到我老家,再被我母親賣掉?
而且,李福中父子也不再捆住我,我可以自由活動,吃的也比以前好。
那段時間,我越來越不想再逃走,特別是孩子生下來那一刻,逃跑的情緒漸漸的沒有了。
可誰知道,當我生下孩子,這父子倆又把我關了起來,繼續用鐵鏈鎖住我。
我才知道,他們根本沒把我當人看,而且我的孩子也讓小蘭養著,只在喂母乳的時候,把孩子抱給我。
從那刻開始,我燃起了逃跑的決心。
在小蘭的幫助下,我又一次逃跑。
但這一次,我身上沒錢,只有小蘭偷給我的身份證。
她用手比劃,給我說,叫我趕緊走,永遠別回來,帶著她那一份希望,勇敢的活下去。
我就一路跑,心里想著孩子,但一直沒回頭。
我從天黑跑到天亮,跑了一天一夜,去到了火車站。
我沒有地方去,只好隨便坐上一輛火車。
沒吃的,我就撿別人吃剩下的東西,看見查票的,我就躲開。
餓得太厲害了,我就坐在過道里睡覺,睡了很久很久,睜開眼火車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當時火車上的一個公安要抓我,我就跳下了火車,我看見站臺上寫著‘丹南縣’,我想,我逃的足夠遠了,沒有人能再找到我。
然后我就一路乞討,在縣城待了一個多月,找不到吃的,我只好去煤礦上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