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眺望遠近,只見近之緩谷,遠之峭壁,通往山頂的羊腸小道,盡被籠罩在淡淡的月光中,朦朦朧朧里,山勢起伏,松柏蒼蒼,靜謐肅穆。
稀落的星星,懸掛天邊,一閃一閃的,好像是在沖著人間眨眼。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不知為何來到了這個時代,雖然時代不同了,但想來,這一泓月光、半天星光,與他前世那個時代的月光、星光則定然是并無不同的吧?
卻不論是哪個時代,絕大部分的百姓都是想安生過日子的,李善道也不例外。
來到這個時代以后,他最先也沒想著落草當賊。
盡管很快就搞清楚了他現下身處的這個時代是什么時代,知道了是處在隋末,然因見李家頗有田產,日子過得還不錯,因他便也就沒有第一時間就起“投瓦崗”之念。
他最早琢磨的是,不錯,隋末是亂世,改朝換代、人命如草的時候,但瞅著李家眼下的日子還能過,那要不就先等等?最好能等個時機,奔去太原尋投李世民,這豈不是應對“忽然身處此個時代”之此大變的最好辦法?但不久后,他就被迫改變主意,不得不放棄這個打算了。
主要是兩個原因。
一個是正月間,在和幾個縣吏吃酒時,聽他們說,楊廣剛下了詔,令毘陵通守集十郡兵數萬人,在郡東南起宮苑,要求周圍十二里,內為十六離宮;并楊廣還打算同時在會稽也筑個宮。
毘陵在江南,但這道詔書,卻不免地使李善道想起自楊廣登基以今,其所做的諸多大耗民力之事,如那三征高句麗,又如那營造東都、挖掘大運河等等,因此而死的百姓不計其數。
又由此想開去,那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萬一還沒找到投李世民的機會,他就被朝廷征召了勞役或兵役,怎么辦?如他“阿哥”大業九年被征兵役那樣,也拿錢得脫么?一次也許能夠得脫,下一次呢?李家又有多少家產,能夠支撐?越想越是擔心。
再一個是近些年來,山東、河北等地的義軍如火燎原,揭竿落草的一伙接一伙,東郡此地,位處在山東西界,西與河北相接,現如今,其郡之四面八方,早已是“盜賊”處處!
遠些的不說,只說與東郡接壤的周近諸郡。
東北邊接壤的東平郡,今有徐圓朗等部義軍活動。東邊接壤的濟陰郡,今有孟海公、蔣善合、王當仁等部活動,與徐圓朗聲勢互通。東南接壤的梁郡,今有李公逸、李善行兄弟的“盜伙”活動。南邊接壤的滎陽郡,算瓦崗的勢力范圍,沒有特別大的盜伙,然除瓦崗以外,亦有活動在滎陽南、西之襄城、潁川郡的張善相、郭孝恪等“盜伙”時亦入掠。
東郡西邊,河對岸的河北地界,與東郡隔河相望的汲郡,今有瓦崗義軍,另又有王伯當等部。
至於東郡境內,當然不可能獨善其身,也是盜賊眾多,大的盜伙有兩支,一是瓦崗在韋城的分寨,還有個是與翟讓老鄉,同是韋城人的周文舉部盜伙。
所謂“環滁皆山”,方下之東郡,所面臨的局勢卻著實可說是“環東皆賊”了。
這么個情況下,盡管瓦崗寨的義軍,因為徐世績的建議,不怎么在東郡掠民,可這只是現在,以后呢?難道東郡居然能在這么個亂世中,成為一方桃源,一直不受大的賊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