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大紅袍的翟讓,坐在席上,雖也眉頭緊蹙,卻沒翟寬、翟摩侯那么的氣憤,他撫摸著胡須,半低下頭,如是陷入了思索,不知在想些什么。
翟寬問道:“阿弟,這等議論,荒謬不堪,依俺看,儒信的建議沒錯,你是該當即刻下令,禁止軍中,再有此類議論傳播!儒信,依照軍法,在軍中散布謠言者,何以處置?”
王儒信應道:“便是俺適才向明公的進言,凡在軍中散布謠言,以亂軍心者,悉當依‘妖言惑眾’,處以斬首!”他尚未落座,仍在堂中站著,叉手行禮,說道,“敢請明公即下軍令!”
“且慢。”
翟寬愕然,說道:“且慢?”
“十萬將士,不知有多少都在傳此類言論,俺若真下此令,當真還能都殺了不成?俺雖讀書少,亦曾聞,‘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若真下了此令,只怕才會真的軍中大亂!”
翟寬怒道:“阿弟,什么時候了!你還說這些?王者不死的荒謬謠言都傳出來了,你還婦人之仁,不忍下此軍令?你就不怕,你就不怕……!”
不怕什么?
翟寬未有明言道出。
可他想說的是甚么,翟讓豈會不知?
早在大海寺一戰后,其實翟讓部中就稍有傳言贊譽李密者;打下興洛倉后,兩千多萬石的糧食到手,來投者絡繹不絕,翟讓部中的諸將、諸部的兵士無不從中得到了莫大的利益、好處,贊譽李密的傳言由是更多;以至到現下,又加上了石子河畔這一戰的勝利,雖說前頭的“九張餅”是翟讓部打下的,可到底“第十張餅”是李密營吃下的,遂贊譽李密之言論,已是彌漫翟讓營的各部,如翟讓自己所知,以至郝孝德等這些后來相投的義軍諸部的頭領都在盛贊李密了!這種情況,如果任之發展下去,對翟讓會造成何等的威脅,他怎會不清楚?
他是非常清楚!
但清楚歸清楚,而要讓他因此下令,禁止軍中再有此類傳言出現,他卻亦清楚,肯定不現實。
翟讓思來想去,說道:“阿兄,請勿動怒。畢竟關系到十萬部曲,這道軍令實是不可輕易便下。這樣吧,阿兄,今日請阿兄與兄等、摩侯來,本是為喝酒的,這些事,咱們先不說了,先飲酒!今天喝個痛快,其余的事,咱們改日再說!”
不給翟寬、王儒信等再說話的機會,便傳令下去,命奴婢將酒菜送來。
很快,酒菜奉上。
翟讓殷勤勸酒,果是不再言提此事,縱王儒信、翟寬再有言者,他也是笑而不語。
酒宴到夜深乃散。
第二天一早,翟讓早早起來,洗漱過后,飯都沒吃,便令人召賈雄來見。
賈雄昨晚喝多了,尚未睡起,等了好一會兒,才珊珊來到。
身上還是一身的酒味,一張嘴說話,酒氣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