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道選擇了后者,這里已經是竇建德的地盤,行軍路上不必擔心有敵人突襲,因不用再沿著永濟渠走了,選這條路的話,能少走百十里地。
在齊善行、曹旦的前引下,渡過永濟渠,走水路的輜重,從船上搬下,改用輜重車載運。
一邊接著向樂壽方向前行,李善道一邊觀察行軍所過之處的地方民情。
沿途所見,田地頗多荒蕪,鄉里人煙稀少,路上不時遇到流民,道邊餓殍,白骨露野,還碰見了幾伙聞風竄逃的盜賊。——一應所見,甚是凋敝,但比起在清河郡的所見,已是強過一些。清河郡之前的張金稱部,於各部義軍中最為殘虐,其部所至,民無孑遺,后來楊義臣、楊善會又在清河郡和張金稱等部打了好幾仗,清河郡當下的地方情況,比平原郡等地還要凋殘。
軍行一日多,約百余里,到了弓高縣城外,於此縣又略作休整。
弓高縣的駐將姓賴,是竇建德的一個養子,年紀比李善道還大點,然卻對李善道執子侄之禮,倒是弄得李善道不大適應。
魏征被李善道留在了武陽郡,大軍北上,黎陽有郭孝恪坐鎮,武陽亦不能沒有具備足夠能力的重臣留守。于志寧、杜正倫等皆從在軍中。
杜正倫目睹姓賴這竇建德的養子,不以客禮對待李善道,而竟以子侄禮自居,私下遂與李善道分析說道:“足見竇公頗畏薛世雄,對明公之率大軍來援,定是喜出望外,故其乃方先遣妹婿、妻兄遠迎,復今其養子又以子侄禮而拜明公,意在向明公示親近耳。”李善道以為然。
前為漳水,水上有橋,李善道部的兩萬多部曲、數千民夫,數百輛輜重車,依次經橋渡過。
接著前行,又行三四十里,樂壽縣城已近。
齊善行先在十余騎的隨從下,趕回了樂壽縣城稟報。
時當下午,距離樂壽縣城還有十來里地時候,百余車、騎,自西南,行官道,旗鼓而到。齊善行馳馬還回李善道軍中,下馬行禮,恭敬地向李善道進道:“敢稟將軍,我主親迎已至。”
李善道急忙下令,命各部暫停行軍,張望來者,車騎不多,就沒有帶太多的將領,只叫上了劉黑闥、趙君德、李文相、張升四人,便出隊伍,以三二十騎護從,前往與竇建德相見。
竇建德已經稱王,但很明顯,他并沒有為“王”的架子。
不僅親自出城十來里,迎接李善道部,而且隨行車騎只有百余,亦是輕車簡從,并又且,他本人沒有乘車,隨行的車是給兩個文臣坐的,他也是騎馬。
又且,他更沒有穿“王袍”,戴黑幞頭,穿了一襲黃色的圓領衫,束革帶,配了一柄劍,簡簡單單,如此而已。以致李善道在與他見到后,猛地一下,都有點沒搞清楚,到底哪個是竇建德?跟著竇建德一起出迎的那些他手下的文武們,有的比竇建德穿得都好,打扮得都奢華。
沒等齊善行介紹,劉黑闥一步躍上,已然是撲身在地,納頭就拜,口中大聲說道:“竇公!黑闥這廂有禮,拜見竇公!與公上次分別,轉眼已是年余。黑闥無日無夜,不在想公念公!今日,終於能得再拜公顏,黑闥滿心喜悅,不知何以表達!竇公、竇公,黑闥想煞公了!”
李善道通過劉黑闥行禮所沖著的人,這才知道了誰是竇建德。
齊善行恭謹相介,說道:“將軍,這位便是我主。”
劉黑闥行禮所沖之人、齊善行所介之人,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紫棠色臉皮,面圓耳大,唇闊口方,三捋掩口髭須,年已過不惑,體態健壯,露出在袖外的小臂,肌肉虬結。
這中年人先上前,把劉黑闥扶起,面帶微笑,拍了拍劉黑闥的胳臂,隨即抬臉,迎向李善道。
一雙眼,精光四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