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仁的能力可能有限,但也正因能力有限,他的觀點,才能代表大部分等人的觀點。
李善道因而反問說道:“阿兄有何建議?”
自家兄弟,說話不用拐彎抹角。
李善仁先令李良、王湛德等都出去,待堂內就只有他兄弟兩個時,直言不諱地說道:“阿弟,俺說句老實話,你別不愛聽。你要為翟公報仇,自屬為臣本分,可李密擁眾數十萬,你才多少兵馬?河內以南是李密的數十萬眾,武陽等郡以東是從附李密的徐圓朗等的十余萬眾,其若兩下夾擊,你我兄弟有三頭六臂也守不住!這仇,俺看你是報不了!最好,你也別想著報!”
“阿兄,你也說了,為主君報仇,此為臣本分。翟公無辜被害,我身為臣屬,深受翟公之恩,雖我力不及李密,可如果不為翟公報此仇者,我尚有何面目立天地間?且則,阿兄,我若自都不能做到盡忠報義,那以后,我又怎么讓我的臣屬向我盡忠報義?”
李善仁倒是沒想到李善道提出的第二點,怔了下,摸開了胡須,說道:“阿弟,你這話……”
“如何?”
李善仁琢磨再三,說道:“你要不能盡忠報恩,為翟公報仇,確是往后不好令劉黑闥等……。”他話音頓住,又作思量,想來想去,說道,“可是阿弟,力不如人,你若強要為翟公報仇,一定不是李密的對手,這又豈不是飛蛾撲火,自尋死路么?”
“然則,阿兄何意?”
李善仁這些天對此,當然也有考慮,他便說道:“李密,咱目前肯定是打不過。阿弟,好漢不吃眼前虧,明知打不過,還要去打,這是愚夫所為。俺以為,不如等先將裴行儼、張仁則等部兵馬擊退以后,咱們就劃河為阻,以大河為塹,自此與他李密斷絕。這樣,盡管未有能為翟公報仇,可是不是也算盡了你曾為翟公部屬的本分,也算是報了翟公昔日對你之恩了?”
“之后呢?”
李善仁說道:“之后?”
“我料李密洛陽未下之前,他是不會全力來攻我河內、河北五郡,但洛陽一旦將來為他所得,他勢必就會再來犯我。阿兄,眼下或可用阿兄‘斷絕’此法,然到那時呢?咱們又怎么應對?”
李善仁說道:“阿弟,咱們可一邊秣馬厲兵,一邊北與竇建德等交好,如此,等李密打下洛陽后,即便到時還是需要打上一仗,咱已做好了萬全之備,總也比現在就打強吧?而且……”他“哼”了聲,說道,“李密打洛陽,打了多久了?阿弟,俺瞧這洛陽,他只怕萬難打下!”
聽到此處,李善仁的觀點,李善道已經大概明了,他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湯,改而問道:“阿兄,你說的此些,是你自己的意見,還是你身邊人也這么認為的?”
“這幾天,確是有包括俺主簿在內的諸士,私下里與俺議及此事的時候,也都是提出了此議。”
李善道問道:“阿兄此議,概而言之,即是自此與李密斷絕,劃河為隔,然不出兵為翟公報仇。阿兄,那還有沒有別的人,向阿兄提出別的建議?”
“倒也有。阿弟,有人提出,聞單雄信、徐大郎已降從李密,則既然他倆都降從了,徐大郎也算是阿弟的故主,何不阿弟便暫舍為翟公報仇之念,哪怕是暫先曲意以從李密亦可。”轉述完這種意見,沒等李善道發話,李善仁先就自接著說道,“不過阿弟,提此議者寥寥,且提出后,俺當時就痛罵他們了一頓。這僅僅是翟公被害的問題么?阿弟,李密這賊廝鳥也是要害的!又趁阿弟遠在陜、虢,偷襲我河內。咱與李密已是勢不兩立,曲意之言,荒唐昏聵!”
李善道笑了笑,說道:“這不是荒唐昏聵。阿兄,此是畏李密勢大如虎,而輕你我兄弟族非世胄。提此議者既寥寥無幾,亦就不必多說。阿兄,你聽到的還有別的意見么?”
“其他的,……也還有一個。亦有極少數人提出,翟公被害,義不能再臣李密,而李密久攻洛陽不克,或隋之祚猶尚能存?何不若南通洛陽,共滅李密?既報翟公之恩,隋若果能復興,不失中興云臺之封。”李善仁猶豫了一下,把聽來的這個建議,也向李善道說了出來。
李善道一聽就知道,這必定是降官中有誰這么說的,——此議有降官提出,實也是在他的料中,就只又笑了笑,問道:“提此議者,阿兄罵了沒有?”
“罵是沒罵,但海內反者如市,隋鼎已移,竟言反於此際降隋,此議確也荒唐昏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