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說這日,漢軍加緊制造工程器械,忙到入夜,未有收工,打著火把,被羅忠督促著繼續制造。火光映照下,工匠們揮汗如雨,鐵錘敲擊聲在夜中傳出甚遠,遠處的蒲坂城內遙遙可聞。
……
前日攻唐營時,城東的唐營是獨孤懷恩所在之處,因而對城東唐營的攻勢最猛,仗打完,對城東唐營的破壞也最為嚴重,是以,李善道沒有選擇城東的唐營為其主營,選了城北唐營為其主營。隨著敵軍主營方位的變化,堯君素這兩日也就改為了常在城北。
蒲坂東城墻上。
側耳聽了聽城北、城東傳來的漢軍打制攻城器械的聲響,四五個軍將按著垛口,踮起腳尖,費力地眺望深城北、城東各數里外,沉沉夜色下的漢軍營地。
兩處大營,都是分由三四座營地連綿組成。
夜黑如墨,像是兩條蟄伏的巨蟒;時辰尚早,不到兵士休息的時間,營中點著燈火,又像天上的繁星,倒影在了地上,火光點點,各蜿蜒數里;人聲、馬嘶亦隨風傳入耳中。
有在營外巡邏的漢軍步卒、騎兵,打著火把、馬燈穿梭,於漢營與城間的野地上影影綽綽。
這幾個軍將左顧右盼,周圍的守卒沒人注意他們,相繼蹲下身子,藏身在了垛口后的陰影中。
一個黑臉的軍將罵了聲“入他娘”,說道:“皇帝都死了,堯公還要守!真不知他還要守什么?”
一個矮壯的軍將說道:“俺這兩日細細數了,漢軍現有的投石車就數十座之多了,仍在打造,這般下去,蒲坂城就是銅墻鐵壁,早晚不保。諸位兄弟,與其坐以待斃,我等該當早尋出路。”
黑臉軍將說道:“出路、出路,我等困在城中,有甚出路可尋?”
矮壯軍將登時語塞,說道:“是啊。城外被圍得嚴嚴實實,一只鳥也飛不出去!昨日屈突將軍、呂公來城下勸降,堯公卻不肯降,我等的這出路確是難尋!”
一個年有三十三四的軍將操著河東本地的方言,說道:“呂公,俺與他是舊識。他前日射到城頭的箭書,我等都看了。箭書中說,只要投降,便可保我等性命無虞。呂公為人,俺知曉,他非虛言哄騙之人。兄弟們,我等不如、不如……”話語停下,心虛地望向四面。
這人話未說完,可他要說的是什么,幾人皆知。
幾個人彼此相視,沉默了片刻。
矮壯的軍將低聲說道:“可奈何堯公為保名節,執意不降?”
黑臉軍將憤慨地說道:“名節?堯公要保他的名節,他自保去,可與我等何干?咱兄弟們跟著他,守此孤城,守了幾個月了!大戰、小戰打過多少?唐賊的主將都換了三個!現唐賊落敗,換了李善道來,怎么?還要咱兄弟們守?再守下去,不過堯公為了他的名節,拉著咱兄弟們陪葬罷了!咱兄弟們的命,難道就不值錢?與其在這兒等死,不如拼個活路!”
幾人又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