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道默然良久,拂袖起身,負手嘆道:“我聞之,‘上天有好生之德’,又聞之,‘知過能改,善莫大焉’。我又豈不講道理,好殺之人?然又有言之,‘法紀不可廢’,否則何以服眾?汝等雖叛我,顧念親屬、部曲性命,可稱有情。彼等的親屬、部曲,我不會株連,但你們的人頭,我不得不取!”令道,“將王敬之等諸叛臣斬之,懸首轅門示眾,充其諸家訾財,賜李二牛家。其余王敬之諸叛臣之在軍中的親屬、部曲,不作追究,悉釋之,給其口糧,由之還鄉。”
王宣德、王湛德等帳下吏凜然接令,便押著王敬之等出帳。
王敬之到了帳門口,掙扎著站住身,回顧李善道,既感激又凄傷地大聲說道:“大王寬恕小人等親屬、部曲之恩,小人等死不敢忘!來生必做牛做馬,為大王報恩!”
權力,什么叫權力?
卻這權力就是,殺了他們的人,他們還得感恩。
實情來說,王敬之等的背叛,誠情有可原,李善道令行軍法的時候,也有過猶豫。只是思來想去,叛逆之罪,不論出於緣故,確實都不可饒恕。這個口子一開,軍紀國法就形同虛設了。這幾個人,是非殺不可。但竇建德等所建議的株連九族,李善道卻既存憐憫,自就不會采用。
李善道望著王敬之等押出帳外,不多時,幾人的人頭被王宣德、王湛德等依次捧入帳中,請他觀看。李善道看之稍頃,百感交集,搖了搖頭,揮手說道:“將首級懸於轅門,以儆效尤。”
王宣德等便將王敬之幾人的人頭又取出去,就掛在了轅門高桿之上,血跡斑斑,隨風輕搖。
人頭捧進帳中時候,灑在地上的有血跡。
屈突通等將看了幾眼血跡,多是神色如常,竇建德表面也是如常,心中不免觸動!同為降臣,他此時此際,會有什么想法?卻除了他自己外,別人難以知曉。且也無須多言。
天亮時分,王君廓、蕭裕等率部凱旋到營。
李善道果是親出營外迎接。
進大營轅門之時,王君廓一眼看見了王敬之等的人頭,啐了口唾沫,險因王敬之的背叛而使他獲罪的惱恨,現猶未消,忍不住指著他的人頭,罵道:“小東西!懸首轅門,咎由自取!”
蕭裕亦瞥見,則是暗嘆:“亂世之中,生死無常,走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
諸人到了議事帳,李善道一邊令犒賞王君廓、蕭裕部的兵馬,一邊令取飯菜,親自為二人斟水,以水代酒,慶功與之。蕭裕、王君廓才還,一夜未睡,飯后,叫他倆休息去也。到下午時候,李善道鳴鼓召將,在議事帳中,再次召開軍議,計議底下來的仗,如何趁勝具體進行。
……
北邊數十里外。
黎陽城東,宇文化及部主營。
宇文化及已接到了元禮部大營被攻破,追擊途中又遭一敗的詳細軍報。
他臉色陰沉,緊握雙拳,怒道:“李善道當真狡詐,用詐降之計,便連元禮,也敗在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