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議結束,已是傍晚,竇建德回到本部營中,剛進帳里,他妻子迎接上來。
其妻姓曹,原為竇建德帳下重臣的曹旦,與她是兄妹。曹旦為人驕恣,領兵在外時,常縱兵擄掠,沒甚才干,但曹氏與曹旦不同,卻生性節儉,頗有眼光見識,乃素為竇建德的賢內助。
迎上竇建德,曹氏萬福行禮,問道:“阿郎,軍議開完了?開了這么久!議定了什么對策?”
天氣陰悶,竇建德參加軍議時,衣冠整齊,帳中的人又多,早熱得渾身是汗。
他解開衣服,掂起蒲山,朝著毛茸茸的胸口扇了幾扇,端住曹氏遞給的水,一口氣飲盡,抹了抹嘴,說道:“大王決定,暫時就按李副元帥的計策行事,先遣騎斷絕宇文化及部與東郡的聯系,截其糧道;同時,令趙君德、李文相、王薄等部分頭出擊,騷擾宇文化及部的外圍防線,以疲其師;另外,再散布謠言,擾亂其軍心,使其內部生疑。然后,尋機決戰以殲之!”
曹氏聽罷,別的幾條對策的大概內容,她之前就聽竇建德提過,只不過這次是加上了執行的將領為誰,唯獨“散布謠言”一策,她未曾聞及,遂便問道:“阿郎,散布什么謠言?”
竇建德放下水杯,說道:“就傳退回關中的道路,盡被李密隔絕,宇文化及改了心思,現在不打算回關中了,而是欲等打下黎陽以后,便在東郡、河北自立為王。”
曹氏亦知,宇文化及部的十余萬驍果多關中人,他們之所以肯跟著宇文化及作亂,為的就是還鄉,則她自便就也能知,為何李善道決定散此謠言,她取了濕毛巾,給竇建德擦拭臉、胸口的汗,說道:“此計甚妙,若驍果們信以為真,必生疑慮,勢將會士氣大減,人無戰心。”
“正是如此,這條謠言之計,是大王想出來的,確實是妙計。”
曹氏扭頭,往帳門口張了張。
帳外暮色深深,天氣陰沉,昏黃的天光灑在帳前的廣場、竇建德的將旗、以及侍立的親兵們身上,給人一種夏暮時分,風雨將至之感,她回過頭來,放低了聲音,說道:“阿郎,大王想出來的計策當然是妙計,然卻有一事,得與阿郎稟說。”
“什么事?”
曹氏停下了給竇建德擦汗,丟掉毛巾,到案前取了一封書信,呈與他,說道:“阿郎還記得昔在鄉中時,有一輕俠名喚牛三?下午時候,他到營外求見,送了這封信與阿郎。”
“牛三?”竇建德隨手接住信,詫異說道,“你是說那個本為俺帳下軍將,后因欺男霸女,被大王裁撤回鄉的牛三?他怎會突然來找俺?送的甚么信?鄉中哪位舊識的信么?”想起了一事,笑道,“是了,是不是又有誰,向俺討官?大王用人,雖不看門第,但重才能。咱鄉中的這些舊識,大多難堪大用。縱是來信,又縱俺看昔日情面,也難保大王肯辟除他們!”
不論此前竇建德稱霸冀北之時,抑或竇建德降從李善道后,其鄉人、舊識,尋他討要官爵的都為數不少。以前還好辦,他自行權衡,酌情安排就是。如今他歸順了李善道,一則,官職任免他做不得主了,二則,他是降臣的身份,為避嫌,需謹慎從事,故以前尋他討要官爵者,他念舊情,大致都還給以任用,現於下,自降從李善道以今,他則已多次婉拒此類請求。
曹氏說道:“阿郎,不是討要官爵的,你且觀之。”
竇建德與曹氏夫妻一二十年了,兩人知根知底,對對方都極其了解,一聽曹氏的語氣,竇建德就聽出了點不對,他納悶地看了看曹氏,就打開了信封,取信出來,落目來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