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從容解釋,說道:“大王,臣之所以這么說,出於兩個原因。第一個,以財貨激勵士氣,此法可用,然正如屈突公所言,卻不可持久,并且,這個辦法不好一而再地使用;第二個,宇文化及為何在這個時候,用上了以財貨激勵士氣的辦法?料之,當必是因其連戰無功,糧草緊缺,急於求成,故此而為。結合這兩點,臣遂以為,我軍殲敵之時機,即將到至矣!宇文化及此舉,實乃自露破綻。大王若能洞察其虛,擇機出擊,必能一舉破敵,奠定勝局。”
一般的人,看到眼前;高明的人,可以看多一步,更高明的人,可以看到眼前所見外的真相。
洞察敵虛,猶如透過迷霧見真章。
李靖目光如炬,——大多時候謙虛內斂的他,唯在講論兵法、議論戰事時,才顯露出他深藏不露的鋒芒,滿帳人此際目光在他,只覺年過中旬,已四十來歲的他,眉宇間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英氣,仿佛能洞悉戰場一切風云變幻,他繼續說道:“大王,宇文化及此舉,正是其心急如焚、黔驢技窮的表現。臣建議,我軍只需靜觀其變,待其士氣衰竭,糧草耗盡,再以雷霆之勢出擊,定能一擊將其即潰。大王英明,必可明察秋毫,把握戰機。”
李善道越看李靖,越覺得他順眼,器宇軒昂,談吐間盡顯大將風范,不自禁地拊掌贊道:“我聞之,‘滿腹詩書氣自華’。人之優劣,不在出身,而在學識。詩書滿腹,人自華貴,則滿腹兵書,可稱英也。如藥師者,正所謂英氣絕倫,胸藏百萬甲兵!……諸公,藥師此議,何如?”
屈突通附和說道:“大王,藥師的這番分析,直指敵之實虛,是為洞若觀火,所言極是。”
“藥師,你以為殲敵之機,已然將至,則我問你,這個時機,你認為何時可至?”
李靖答道:“大王,臣愚見,短則十天,長亦不出半個月,殲敵之機必現。”
“我軍還需要做些什么?”李善道接著問道。
李靖摸了摸胡須,不假思索,回答說道:“回大王的問話,臣以為,當下我軍需要做的事,共有三件。一是嚴令城西、城北、城東各營,堅守不懈,以進一步耗敵軍士氣;二是密派細作,探明敵軍糧草虛實,以便精準出擊;三是可以適當地發起一些反擊了。”
屈突通立刻接口,說道:“大王,藥師此三策,正亦臣見。尤其第三策,適當地發起一些反擊,臣也以為,現下正當其時。宇文化及用財貨將他部曲的士氣,激勵了起來,則我軍發起一些反擊,可以將其士氣再次打壓下去,此其一;再一個,還可通過反擊,試探其城西、城北、城東三面防線的虛實,知其薄弱,察其破綻,為日后決戰奠定基礎。另外,臣有個補充。”
“公有何補充?公的補充,定然高明,請說。”
屈突通沉吟說道:“從王軌、蘇威求降,可以看出,宇文化及麾下文武,已是人心浮動。大王,臣愚以為,是不是可以在散播謠言以外,再給宇文化及麾下的群臣,做個招降?”
“怎么招降?”
屈突通說道:“大王,臣與宇文化及麾下群臣,多頗有交情。臣以為,不妨可從中選出幾人,既有聲望,有影響力,同時對宇文化及心存怨恨者,臣愿為大王修書,與之暗中聯絡,許以厚利,曉以大義,使其為大王所用。若能成之,不僅可使宇文化及更加眾叛親離,且可為大王提供其內部情報,令我軍可知己知彼,此乃一舉兩得之策。大王若允,臣即刻著手安排。”
與李靖等相比,屈突通比他們強的地方主要在兩點。
一個是他名氣大,投從李善道前,在隋軍中的地位很高,是最頂尖的大將之一;二便是他久仕隋廷,對隋朝文武官員的底細了如指掌,人脈廣泛,便如他自言,宇文化及從江都帶來的這些隋之故大臣們,他的確是大部分都認識,互相有舊,這確是個可以利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