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寒風吹拂帳篷,簌簌作響。
雍丘城內,親兵營。
一個帳中,幾盞油燈搖曳,映照著幾張因激動而漲紅的臉。
王佛子盤腿坐在草席上,面前攤著塊破舊的氈布,幾枚磨得油亮的骰子在氈布上滴溜溜打轉。
“盧!盧!盧!”同棚的幾個漢子壓低了嗓門嘶吼,眼珠子死死盯著骰子的動向。
骰子停了下來,王佛子咧嘴一笑,大手一抄,將氈布上零散的銅錢一股腦兒抓住。
“承讓,承讓!”他掂量著這點微不足道的收獲,心頭難得地松快。
自打從白馬歸來,雍丘上下便籠罩在一股備戰的緊張里。漢王將攻滎陽的消息早不是秘密,李公逸得了令旨,待攻滎陽之時,其部需要配合,其部兵馬因也日日操練,不敢懈怠。
今夜不當值,手氣又好,算是偷得片刻喘息。
就在此時。
帳簾猛地被掀開,凜冽的寒氣裹著驟然炸響的呼喝聲灌了進來:“全體集合!即刻!”
帳內瞬間死寂,方才的喧騰被這寒氣和響起的呼聲驅得粉碎。
王佛子反應極快,忙將贏來的東西塞進懷里,霍然起身,抄起倚在帳角的橫刀便往外沖。余下幾人跟著反應過來,也都慌忙抄起佩刀,隨著沖出帳外。
帳外,根根火把通通燃燒,將親兵營將旗下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晝。
火光跳躍中,李公逸的弟弟李善行披盔戴甲,按劍立在將旗后的大帳前,面沉似水。
十余甲胄鮮明的吏卒如鐵塔般拱衛在他身后,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他身側,兩名壯碩軍士高高擎起一個木架,架上繃著一張描繪精細的雍丘城防圖。
各段城墻、城門、甕城、角樓乃至城內主要街巷、坊市,皆歷歷在目。
營中下值、休息的親兵,約摸三四百人,從各個帳篷里倉皇涌出,亂哄哄地列隊。有的已經睡下,光著膀子;有的僅來得及披上單衣,手忙腳亂地系著腰帶。王佛子作為隊率,疾步奔至本隊親兵所在的排序,最前站定,舉著的城防圖登時入眼,他心頭一跳,出什么事情了?
等了一刻多鐘,諸隊親兵悉數集合完畢。
李善行一掃而過,令道:“各隊隊正、隊副出列!”
各隊的隊正、隊副快步上前,叉手肅立。
李善行不再廢話,手指戳在城防圖上:“奉總管令!每隊親兵分作兩伙,分由該隊隊正、隊副引領,即刻登城,分頭負責各段城墻監軍事宜。張黑,你負責城東城墻北段甲區監軍,黃四,你負責東城墻北段乙區監軍……,王佛子,你負責西城墻北段丙區監軍……。”一一給各隊隊正、隊副指定過監軍區域之后,令身后從立的吏卒,“令牌!”
幾個捧著托盤的吏卒上前,托盤上是十數枚沉甸甸的黑色木牌。
王佛子等相繼上前,各領了木牌一面。
入手冰涼,王佛子略微低頭,瞅了眼,上面陰刻著一個猙獰的“監”字。
“此物是何,無須俺說,你們也知,乃監軍令牌!”李善行厲聲說道,“總管授爾等便宜行事之權!凡守城將士,但有怯戰退縮、怠慢軍令、動搖軍心者,爾等可當場格殺!無需稟報!”
一股寒意,比這初冬的夜風更甚,從王佛子的腳底板竄上天靈蓋。
監軍?格殺?他驚疑不定地望向李善行,又再次看了看手中這枚仿佛帶著血腥氣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