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令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河陽城外的魏軍大營。
中軍帳內,炭火噼啪作響。
單雄信坐在胡床上,看完剛剛送達,要求他“即刻加強攻勢,猛攻河陽城”的軍令。
不自禁的,視線卻看向了案上放著的另一封書信,——是前日由心腹悄悄送入營中,來自河陽守將、他昔日的瓦崗同袍黃君漢的親筆信。
信的內容,他已反復咀嚼,字字句句,滾燙如炭,烙在心尖。
是黃君漢熟悉的筆跡,信紙仿佛還帶著故人的體溫,言辭懇切,追憶往昔他們在瓦崗寨時快意恩仇的歲月,篝火旁大塊分肉,酒壇前豪氣干云,戰場上生死相托。
信中點明,李密誅殺翟讓,是他們共同的仇人。當年單雄信被迫降從李密,情有可原,他黃君漢不也因形勢所迫降了么?但如今時移世易,漢王兵強馬壯,據河北富庶之地,西控河東南部,東懾齊魯群豪,正是可以托身、為翟司徒報仇雪恨的明主!
信中勸說單雄信:“賢兄何不棄暗投明,誅殺仇讎,佐漢王以成偉業?天下英雄聞之,只會贊賢兄深明大義,不忘舊恩,豈有他言?”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灼燙在單雄信的心上。
他放下軍令,再次展開這封滾燙的信箋。
帳內炭火正旺,暖意融融,可卻有刺骨的寒意從心底深處升起。
翟公……。翟讓那張豪邁、曾對他無比信任的臉龐,仿佛穿透了時光的塵埃,浮現在他眼前。那爽朗的大笑,那拍著他肩膀的厚重手掌,那將他視若手足的深厚情誼,歷歷在目。
而那個雨夜,李密布下鴻門宴,燭光搖曳下,蔡建德從背后砍出的致命一刀,滾燙的鮮血濺在他臉上的觸感,翟讓倒地后如牛的嘶吼,這一切,是他此生揮之不去的噩夢。
當時,面對翟讓的尸體、李密冰冷的目光和蔡建德手中滴血的利刃,在那一瞬間,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屈膝了,向著李密跪地求饒了。
“啊!”單雄信低吼一聲,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卻絲毫壓不住翻江倒海的羞恥與悔恨。
每當想起那一刻自己的懦弱,強烈的羞恥感,就如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
這兩年在李密帳下,雖位高權重,與徐世績并統瓦崗余部,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部曲們,看他的目光變了。昔在瓦崗時那種發自內心的敬重和親近,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陌生,甚至隱晦的鄙夷。他成了“背主求生、搖尾乞憐”的代名詞,盡管無人敢當面言說。
而今,黃君漢的信,給了他一個“棄暗投明”、“為翟司徒報仇”的機會。
黃君漢是瓦崗老人,李善道也是翟讓舊部,若降過去,似乎順理成章。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