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
他已經落了下風。
如果他接著問,你府上哪里,父母是誰,從事什么行當……這與長舌婦有什么區別?
如果他不問,那這個人的身份在他這里,仍舊是個謎,并且接下來,他就該如實回答和衛四爺是什么關系。
畢竟,人家已經坦誠地回答了你的問題。
“足夠了,寧爺。”
說完,沈業云把目光挪向衛東君。
“三小姐,我和衛四爺是食客和東家的關系,他說京城這么多酒樓,唯桃花源最合他心。”
我信你才有鬼。
但我不知道要怎么戳穿你。
衛東君索性側過臉,看著寧方生。
她算是看出來了,他們三個人中,只有寧方生能對付這只老狐貍。
陳器都不行。
寧方生端起茶盅,不慢不慢地喝了口茶,嗓音沾了水氣,清潤了些:“冒昧問一句,沈東家的字號……”
沒有任何可以逃避的空間。
他放三人進門,就是因為那一句話。
沈業云決定打明牌:“先生賜字元吉。”
“沈東家大福啊。”
寧方生低低一聲嘆,“不像衛四爺,字暮山。暮山,總有種日落西山的感覺。”
沈業云那張驚為天人的面孔,倏的一變,以至于他的眼角狠狠跳了兩下,瞬間帶出些凌厲來。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是他和衛四郎曾經說過的話。
是私密話。
這人如何知道?
從何處知道?
寧方生卻只當沒有看見他臉上的變化,挑起一點眉梢,用極慢的速度,喃喃道:
“元吉、暮山;食客、東家。果然啊,桃花源最合衛四爺的心。”
這話看似平淡無奇,卻蘊含著另一層深意。
用最直白的話說,就是沈東家你都把元吉這個字號說給衛四爺了,你還說你們只是普通食客和東家關系?
到底是桃花源合衛四爺的心,還是你沈業云啊?
你這謊話,說給誰聽啊?
果不其然,沈業云瞬間僵住,手背上青筋根根冒出。
然而,不等沈業云有任何思考的余地,黑衣男人突然從太師椅里坐起,目光直逼著他。
“既然桃花源最合四爺的心,那四爺為什么做了那般蠢事,想必沈東家多少應該知道一些吧?”
男人聲音不高不低,語氣不緩不慢,但每一個字都包含著力量,像榔頭一樣,當當當砸在他的腦袋上。
沈業云只覺得腦袋一陣劇烈疼痛,痛得他的臉都扭曲變了形。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索性臉色一變,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守在門口的忠樹大步走進來,急急道:“大爺,大夫已經等在花廳了,再耽擱下去……”
沈業云擺擺手,示意不要再說下去,然后沖對面三人無可奈何一笑。
“一到陰天下雨,我這腿就犯病,非得灸幾針才能緩解,讓三位見笑了。”
一句話,既掩蓋了自己失態的原因,又把話題扯開了,還委婉地趕起了人。
“原是我們唐突了。”
寧方生臉上沒有半點不悅,“阿君,既然沈東家身子不適,不如我們先回去吧。”
什么?
回去?
衛東君簡直意外。
好不容易進了門,好不容易把話挑起了個頭,好不容易把沈業云逼得無話可說,怎么就回去了呢?
我不想回。
我還想問下去。
衛東君心里想什么,臉上就露出來什么,一臉的心不甘,情不愿。
寧方生等的就是衛東君這副表情。
他突然神色一斂,看向對面的沈業云。
“阿君這一趟來,是為著衛四爺。他們叔侄關系極好,所以她死活都不相信,衛四爺會用自己的死,來背刺整個衛家,她想知道這里頭,會不會有什么不為人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