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頭來,她們只能拿著家里給的嫁妝,嫁給另一個人。
要命的是,她們的嫁妝也不是她們自己的,必須要留給她們的孩子,她們的孫子。
因為她們沒有錢,錢來自娘家,來自丈夫,所以只能在家從父,出門從夫。
也因為她們不能掙錢,所以必須事事忍氣吞聲,委曲求全。
好像全天下女人的出路,就只有嫁人,生子這一條路。
我就想試試看,這世間,女人有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
“恰好,我打小就喜歡做木工,而且天賦比任何人都要好,爹畫的那些個圖紙,別人要看三遍,四遍,五遍,我看一遍就能看懂。
又恰好,做工匠能賺到銀子,靠自己的手藝養活自己。
所以,我就想著,這第二條路我得試著往下走一走。”
許盡歡接過話:“如果走不下去呢?”
項琰喝了一口酒:“走不下去,我就認命。”
許盡歡:“如果走成了呢?”
她抬頭看著他,眼睛亮亮的。
“如果走成了,我就會抬頭挺胸地告訴娘和大姨,下輩子再投胎成女人,得勇敢一點,要豁得出去,女人的歸宿,絕不是只有結婚生子這一條路。”
最后一個字落下,許盡歡沒有說話,但項琰發現他的眼睛,似乎更亮了。
良久,他才開口道:“既然你已經有了主意,就應該按照心意往前走,為什么還要在這里借酒消愁?”
他又瞧出來了?
項琰抿抿嘴:“因為我大姨說,光養活自己還不夠,沒有家族庇佑的女人,就如同海上的一葉舟,冷不丁一個浪沖過來,就翻了。”
許盡歡撲哧一聲笑了。
她有些惱,“你笑什么?”
“我笑她沒有見過真正的大海,一切都憑想象,而我恰好就生在海上。”
他把身子往前湊了一點,壓低聲音:“在海上,想要不被狂風暴雨掀翻,有兩個辦法。”
“哪兩個?”
“一個是小船變成大船;另一個是學會游泳。”
這一回,輪到項琰的眼睛亮了:“你的意思是……”
“大風大浪永遠會有,也永遠躲不掉。”
他迎著她的目光:“但如果你變強了,還有死里逃生的本事,那么再大的風浪都拿你沒辦法。”
這一夜,項琰又一夜沒有合眼。
第二天她早早醒來,去敲許盡歡的房門,卻發現這人早已不知所蹤。
……
離家三年再回去,肉眼可見的爹老了,娘也老了。
項琰跪倒在他們面前,心里涌上濃濃的愧疚。
可以想象,這三年爹娘承受了多少,來自族人的閑言碎語。
項琰表達愧疚的方法,和別人不同。
她既不會哭,也不會懺悔,而是換一身打粗衣裳,去爹做木工的房里,替他把那些積壓下來的活,一一干完。
沒有人知道,她拿起銼刀的那一刻,世界就清靜了。
房里來了誰,說了哪些閑話,罵了她什么,勸了她什么……她都聽不進去。
她的心靜得像一口深井,除了手里的木頭,再沒有別的。
她想告訴爹,這三年的時間,她沒有浪費,一直在這條她最喜歡的路上,踏踏實實地走著。
沒日沒夜地干了三個月后,所有積壓的活干完,她一頭倒進床里,昏睡了三天三夜。
醒來,娘坐在床前。
娘嘆了口氣說:“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爹娘總是養得活你的。”
后來才知道,是爹看了她做的那些個活計,反過來勸娘想開一點。
爹還說,咱們女兒不是普通人,說不定將來還會有大造化呢。
項琰想干什么?
她想小船變大船。
她想學死里逃生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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