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許盡歡。
許盡歡嘴角、額角都流著血,雙目一片赤紅。
見到他來,許盡歡啐出一口血水,沖他吼了一個字:滾!
吳酸沒有滾。
他大步走過去,拔出刀,擋在了許盡歡的身前。
這時,有個錦衣公子從暗處走出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喲,是南城的小衙役啊,新來的沒長眼睛吧,認出小爺是誰了嗎?識相的,就趕緊滾邊兒去,否則連你一起打。”
吳酸認出來了。
這人是武寧侯的小兒子郭陽,仗著祖上有幾分軍功,吃喝嫖賭樣樣都來,活生生京城一霸。
按道理,吳酸對上這樣的人,他得罪不起,得像條狗一樣點頭哈腰。
但偏偏,他們打的人是許盡歡。
吳酸抬了抬頭,“這是我巡邏的地盤,出了任何事情,我都必須管,對不住啊小郭爺,滾是滾不了了。”
“看不出來啊,個子不高,骨頭還挺硬,給我上!”
武寧侯府出過兩位大將軍,府上的扈從都有功夫,吳酸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給我往殘里打,往死里打,這世上敢搶小爺女人的人,還沒從娘胎里生出來。”
吳酸一邊還手,一邊拿眼睛瞪許盡歡:你搶他女人了?
許盡歡一臉的血,還笑得滿不在乎:“搶了又怎么樣?”
吳酸氣得在心里直罵:你、丫、的,活該被人打;我、丫、的,也活該挨揍。
但現實已經不是挨揍這么簡單,郭霸王一發話,那幫扈從當真想要他的命,拳頭落得又猛又狠。
四肢百骸劇烈疼痛,血把吳酸的眼睛都染紅了。
他心想:完了,完了,莫非今天他們真要死在這里?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了馬的嘶鳴聲。
嘶鳴聲中,有人跳下了馬,大步走過來。
吳酸睜眼一看,樂了。
竟然是陳漠北。
陳漠北走近了,就像頭瞬間發動的獵豹,手里的大刀刺出去,一刀就把那扈從的肩,削去了半邊。
血噴涌到陳漠北的臉上,他隨手一抹,整張臉頓時像鬼魅一般。
扈從們都嚇得呆住了。
陳漠北轉過身,將大刀往前一指,刀尖筆直地對上郭霸王。
郭霸王被他嚇得一哆嗦,直往扈從的身后躲,但嘴巴卻比那鴨子還要硬。
“陳漠北,你、他、娘的也打算管這閑事。”
陳漠北沒有說話,腳往前挪了一步,挪一步,再挪一步……刀尖卻紋絲不動,仍對著郭霸王,直逼他的腦門。
那郭霸王什么時候見過這個陣仗,嚇得“嗷——”一聲,拎著衣角便跑了。
群龍無首,扈從們一哄而散。
如果人這一生,注定有幾個瞬間是一輩子都難忘的,那么此刻便是。
黑暗中,陳漠北一收大刀,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他始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也始終沒有扭頭看他們一眼,好像這天地萬物都不在他那雙冷漠的眼睛里。
這時,許盡歡身子往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他嘴里爆發出一陣大笑,笑聲在這寂靜的夜里,格外的刺耳。
吳酸怕招來狼,趕緊低喝:“別笑了!”
他還是笑。
笑得停不下來。
笑出了眼淚。
許久,笑聲戛然而止。
許盡歡頭一偏,又吐出一口血,然后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吳大人,我最近讀了一首詞,是歐陽修寫的,其中有十四個字,我特別喜歡。”
吳酸心說哥哥啊,我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在疼,不想聽你說什么酸詞。
可許盡歡已經許久沒有,和他說過一整句話了。
于是吳酸順著他的話問:“是哪十四個字?”
“別后不知君遠近,漸行漸遠漸無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