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我的執念。”
陳漠北的聲音,一下子低落下來。
這執念他沒有辦法和人說,因為無人能懂,更沒有辦法再往下查,查下去牽一發,而動全身。
就只能放在心里,一年一年,一月一月,一日一日。
每天睡覺前,他會在心里祈求老天,讓許盡歡入他的夢吧,好讓他問一問清楚。
老天聽到了他的心聲,滿足了他的愿望。
夢里。
山風呼嘯。
樹影沙沙。
一輪孤月冷冷地照著那個土包。
土包旁,許盡歡雙腿盤坐著,端起酒碗,沖他一笑:陳漠北,不醉不歸啊!
“這些年,我雖然也常常喝酒,卻從來不肯喝多,酒到六分,一定停下。”
陳漠北的目光不由得軟了下來。
“我怕一喝多,我就忍不住,要把這些心事說出來,其實說出來也沒什么,袁氏也好,劉恕己也好,都會來寬慰我。
可我需要的不是寬慰,我要的是一個真相。”
寧方生上前一步,直視著陳漠北的眼睛:“你要這個真相做什么呢?他已經死了。”
是啊,我要這個真相做什么呢?
我做了大半輩子的縮頭烏龜,再繼續做下去又如何呢,反正又不會少一塊肉。
別說是一個真相,就是外頭換了天地,換了日月,也和我陳漠北沒有關系。
為什么,我就非要這個真相呢?
陳漠北回看著寧方生,澀然一笑。
“我說過了,我欠誰的都可以,唯獨不想欠他的。”
“為什么唯獨不想欠他?是因為你父親殺降的確有違天道,是因為你們那三年友情,還是因為他以恩報仇?”
陳漠北一怔:“我……”
“你怎么了?”寧方生目光緊逼,語氣也緊逼,不給陳漠北半點喘息的機會。
“因為我不想讓我自己,活得像具行尸走肉,上衙,回家,回家,上衙,妻妾,兒女,兒女,妻妾。”
陳漠北朝寧方生撕心裂肺地怒吼。
“我要這個真相,我苦苦尋求這個真相,就是想證明,我還是個人,我的血還沒有涼,我有喜,有怒,有怨,有恨,我的余生,不只是守著那座城門。”
最后一個字吼完,寧方生后背的刀刃,閃出一道鋒利的白光。
白光中,陳漠北的眼淚,再一次落下來。
他渾身顫抖著,唇也在抖,抖得厲害。
而他的身旁,陳器定定地看著他。
原來。
這才是我爹真正的、真正的執念啊。
……
“許盡歡!”
一片死寂聲中,寧方生沉沉開口。
“這個真相陳漠北想知道,我也想知道。說吧,你的自焚有沒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陳家,因為陳漠北?”
“有!”
這聲“有”一出,陳漠北竟一個踉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不會猜錯,不可能猜錯……”
一只大掌落在他的背后。
陳漠北渾身一凜,聲音戛然而止,一抬眼,碰到的是斬緣人溫柔的眼神。
“陳漠北,好好聽許盡歡說下去。”
“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
許盡歡嗤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