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書已成習慣,左手翻書之時,右手還不時在他自己做的簿子上添上兩筆。
如今看書已不是為了做文章,不需再字斟句酌,因此進展飛快,這兩日宋亭舟已經記了兩本簿子了。
他神情太過投入,竟然都沒發現屋內多了個人。
孟晚隨意從他左側的書冊中撿起一本宋亭舟看過的,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看了起來,一本書沒翻到底,孟晚的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個死結。
“晚兒?你什么時候來的?”夕陽的余暉映到屋內,就照在宋亭舟手上,他這才驚覺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
孟晚聽到他的話湊過去坐在他身邊,“才來而已,你看這個。”
他指給宋亭舟看他拿著的書本上的其中一行字,“赫山縣轄內蘆云鎮、紅泥村,除村長外每家每戶最多的竟才兩畝三分地,其余都是一畝多,甚至還有一家六口人只有三分地的?這么點地夠誰過活?”
宋亭舟之父當年是個目光長遠的,給家里置辦了十四畝地,和幾十兩銀子,這才能讓常金花一個寡婦供得起兒子幾次院試。
便是家里沒有讀書人,普通三口之家起碼最少也要兩畝地才能不被餓死吧?
宋亭舟拉過孟晚讓其坐在自己腿上,拿起自己記錄的簿子遞給孟晚,“你看看這個。”
見孟晚一頁頁的翻開起簿子,他輕聲在一旁道:“整個禹國都知道嶺南窮困,朝廷也將嶺南的稅務壓到最低了,可為何還是不見其效?”
兩人時常探討些政事,如今孟晚也是能說上兩句的了,他眸光一閃,“因為田地根本不在百姓之手,百姓卻既要交田稅又要交人頭稅。其他地方地域遼闊還算勉強,嶺南地區本就山地多,平地少,哪怕一地只有一兩個囤地的鄉紳地主,對普通百姓來說也是一場災難。”
宋亭舟目光中都是驕傲和贊許,“晚兒說的不錯,嶺南的局面絕非種些豆種就能改變的,而是要徹底洗牌,攤丁入畝。”
孟晚疑惑,“什么叫攤丁入畝?”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是不是歷史書學過來著?
宋亭舟耐心的同他解釋,“國家征收田稅和人頭稅,本是依據禹國所有田地,均攤到所有平民百姓身上,但實際上無地少地的農戶卻依舊要承擔丁稅。分明是地方鄉紳占地更多,他們該交更多的田稅丁稅才是。”
孟晚點頭贊同,“是這個理,如此稅收確實不公。”但這種收稅方式從前朝沿用至當朝,并沒有太大的過失,所以并沒有人想著革新。
宋亭舟繼續說道:“若是將丁稅歸于田稅之中,從此往后按田畝交稅,哪怕再滋生新丁也永不加稅。再限制富人購田畝數,以此田地便會反哺回農戶手中,這樣大量農戶有錢交稅便不會賒欠國債,國庫充盈,此乃國家與農戶雙贏的局面。”
孟晚大為震驚的看著宋亭舟,半晌說不出話來,“此種革新若是真能得陛下首肯,必將德被后世,名垂青史。”
但阻礙同樣不小,不說普通的地方鄉紳被動了利益定會想盡辦法大力阻撓。便是朝廷上下的官員,又有幾個沒有大量屯田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