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語氣謙遜,“回父皇,秦艽頑劣,不堪大用,只是做了個小小的伍長。”
如此皇上徹底想起來自己曾派給宋亭舟兩千士兵,充作當地縣兵。
“忠毅候年輕時是禹國猛將,他兒子想必也是不差,只做個伍長未免埋沒人才,做個百戶也不屈他。”一個正正當當的世子,身份何其尊貴,只當個伍長被普通士兵指揮確實不像樣子。
“謝陛下圣恩。”太子這個姐夫,替小舅子拜謝一番,滿意落座。
廉王意識到自己給秦艽那小子遞了把梯子,臉色不大好看,但生生按捺住了,面上瞬間又恢復了和煦的模樣,如此行徑,可見是個城府深的。
接下來又回到了戶部尚書遞上來的話題,眾朝臣商議一番,總結道:“赫山縣此次以糖抵稅情有可原。”畢竟窮嘛,能上繳點有用的東西已經是不容易了,畢竟這個破縣之前沒有一年是上繳糧稅齊全的,碰上個天災人禍更是什么也沒有,好歹今年是給交全了。但……
“赫山宋知縣言明,開荒與建造梯田效果顯著,當地百姓不再飽含饑餓,但大部分百姓仍沒有能力負擔國稅。這些糖是他夫郎開辦的糖坊里私家之物,為了減輕當地百姓稅收壓力,以部分工酬抵稅,或是將糖以低價賣給其他村民,這才補上了稅收的窟窿。”
說到底還是一個問題,百姓地少,荒地產出暫時沒有良田高。
高官大臣不會將民生發展的眼光投到赫山縣這樣的小地方,但宋亭舟這一遍遍的哭窮,因為以糖代稅史無前例,又一次順利的讓陛下看見了赫山的困頓之處。
皇帝沉吟片刻,“鄉紳買地無罪,遏止艱難,確實是偏遠小縣的窘迫之處。你們可有良策?”
他后一句話是在問兩個成了年的兒子,老二勤王自從有了封地,好像就奮斗到頭與世無爭了,如今只有排行老四的太子文昭,及廉王老五文旭還在暗戳戳的打擂臺。
兩人一個是中宮正統,娶了忠毅侯府的嫡長女。一個貴妃所出,背后有定襄國公坐鎮。心思深沉,不相上下。
文旭揣度片刻,“兒臣認為鄉紳買地無罪,是當地知縣無能。只要好言勸誡鄉紳,通過道德教化,引導其低價將土地租給農戶,即可緩和矛盾。”
呵!太子心中冷笑,這算什么辦法,還不如抓住兩個強占欺詐的當眾砍了,也比什么好言相勸靠譜,果真是一門心思向著世家。
“父皇,兒臣也看了宋大人的折子,當地鄉紳既然故意高漲租金、打壓糖坊。百姓暫且只能果腹,地主之流卻把田地牢牢把持在手中,奴役百姓。這樣的人再好言相勸只怕也是不妥。”太子心中也有宏望,他心里想的是要抑制鄉紳囤地,定規量、設矩度。使他們不可肆無忌憚的囤地的,但這話不能由他說出來。雖然官員不可囤地,但哪個沒買地掛名在族中呢?他說了就會得罪朝廷半數世家。且幾大世家被鏟除錢,此舉根本難以實現。
皇帝又看了一遍宋亭舟的折子,然后“啪”的一聲合上,赫山知縣懇請將赫山當地的人頭稅并入到田賦稅中,以田畝數量交稅,而非人丁。如此地越多,稅便越重。以此既能減輕農民壓力,也能抑制地方鄉紳囤地導致百姓無地可種。
此乃良策,卻尚要斟酌。
只是宋亭舟此舉,到底是給皇上心中埋下了一粒土改的種子,只待時機成熟,便可舉國改革。
如今擋在前頭的世家,皇帝是越看越不順眼了。
商量了一圈,最后赫山以糖代稅的事還是不了了之了。
但因為這件事,朝廷還是頒布了新的律法,以后各州府不必再押運糧食上京,全都折成現銀。也不許什么以糖代稅、以鹽代稅的,往后戶部統統都不收,只認銀子。
——
二月的赫山地界已經開始回暖,但因為冷熱氣流交匯,天天不是陰天就是下雨,難得初八這日的天氣還算晴朗。
宋家的宅子里掛滿了紅燈籠,貼上了紅紙裁剪的喜字。赫山的習俗是早晨迎親,碧云幾乎一夜未睡,天不亮就換上一身大紅嫁衣,由喜婆給梳洗上妝。
他頭上戴著孟晚給他置辦的頭面,在黃葉的攙扶下,給廳堂里主座的常金花、孟晚和宋亭舟磕了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