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守夜孟晚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早上醒來已經在他和宋亭舟臥房的床上了。
身邊的床鋪是涼的,宋亭舟已經走了有一陣,甚至可能將他抱回來就換上朝服入宮,去參加正旦朝賀儀。
孟晚躺在舒舒服服的被窩里,有些心疼宋亭舟,這么大冷的天還要進宮給人磕頭去,規規矩矩一板一眼,還不知道要磕幾個。
他半撐起身子看向床外矮柜上的羊絨護膝,已經被人取走了。
孟晚舒了口氣,戴上了就好。
初一應該早起給長輩拜年,但他家規矩沒有那么森嚴,昨天睡得太晚了,孟晚還想再躺一會兒。
他剛鉆回被窩,蓋上被子,眼睛一閉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絲什么。
把胳膊伸出往他和宋亭舟的枕頭中間摸去,果然摸到一支長條形狀的盒子,是孟晚喜歡的黃梨花木。
盒子是抽取的,孟晚緩緩拉開,里面是一支通體純白的玉簪,細看下又泛著淡淡的乳黃色,用手觸摸時有種在撫摸羊油般的細膩感覺,滑溜溜的。
簪身很尋常,甚至能看出打磨過的痕跡,簪頭是孟晚最熟悉的一團子祥云,配上這樣水頭優良的羊脂白玉更顯圓潤可愛。
但能看出這支簪子并沒有寶光齋的簪子工藝精細,像是學徒做得,再小心仔細,對見多了珠寶首飾的人看也有瑕疵。
然而有時候,細小的瑕疵才是一種美,起碼對孟晚來說是這樣。
他把這支簪子放在胸口,闔上雙目的時候仿佛又回到了三泉村的冬天。那天他第一次戴上宋亭舟送他的祥云發簪,與他對視的剎那,真真切切地聽到了冰雪消融的聲音。
厚重渾濁的土壤解了凍,試探性的從中冒出兩顆小小的嫩芽,它們努力的、勇敢的伸出枝椏,相互觸碰到了一起。
經歷過風雨侵襲后,反而越纏越緊,越長越大,直到變成兩棵參天大樹。
幸運的——再也沒有分開。
今天宋家的主人家高興,給困頓在城門口的乞兒們發了饅頭和姜湯。大年初一,一車車的粗面饅頭往城門口拉,場面浩大。
也有人城里的混混摻和在其中,故意把臉抹花了去領饅頭,結果一口咬下去半天沒能咽進肚子,里面摻了太多的小麥麩皮子,恨不得能把人嗓子給拉出血來。
那人“呸”了一聲,把手里的饅頭扔在地上,立即有乞兒哄搶著爭來吃。
黃葉暗自把人都記住,等起哄的人都離開,城門外只剩下那些僥幸沒被凍死的乞兒后,叫人將車上的棉衣卸了下來,一半是宋家的舊衣,還有一半是孟晚特意在布莊買的碎布頭制成的棉衣。
“都小點聲,別嚷嚷,一人一件不許搶,不然誰都沒有,聽見了嗎?”黃葉小聲說道。
“聽……”那群乞兒麻木的眼中涌上一絲光芒,黃葉也不確定那是光還是淚水,總之他們都很聽話,住了聲,把饅頭塞進自己破破爛爛的衣裳里,聚在黃葉面前眼巴巴的望著他。
太過貧困的老人和幼小的孩子可能沒熬得過這個冬天,城外乞討的都是半大的孩子,最大也只有十二三歲。
三十那天城門口還車水馬龍,初一就已經沒有什么人進出城了,便是有零星幾個路過,也是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