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關于跛子峰,關于他叔叔和父親的仇恨了。
在過去的這段時間里,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如何生存下去,如何變強,如何離開這個鬼地方。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與這個鼠人,從最初的互相利用,互相戒備,到現在的互相依賴,互相扶持。
他們一起狩獵,一起戰斗,一起分享著彼此的秘密和計劃。
他甚至開始習慣了每天晚上,聽著這個鼠人在煉金臺前喋喋不休地抱怨著材料的純度不夠,或者興奮地炫耀著他的某個新發明。
他開始習慣了,在戰斗的時候,將自己的后背,交給這個他本應最不信任的敵人。
剛才那場對練,那種酣暢淋漓的,將后背完全交給對方的感覺,那種力量與技巧的純粹碰撞,讓他感到了一種久違的快樂。
那是一種只有在與自己最信任的,實力相當的戰友對練時,才能體會到的快樂。
比如,他死去的叔叔昆提。
這個念頭,猛地刺傷了他的心臟。
他怎么能?
他怎么能從這個殺害了他叔叔,間接導致了他父親死亡的仇人身上,感受到與叔叔對練時才有的快樂?
他怎么能對這個讓他國破家亡的罪魁禍首,產生一絲一毫的,除了仇恨之外的情感?
這是一種背叛。
對死去親人的背叛,對尼赫喀拉的背叛,對他作為國王的身份的背叛!
一股強烈的、混雜了憤怒、羞愧與自我厭惡的情緒,瞬間攥住了他的心臟。
他體內的那股屬于恐虐的血紅色力量,仿佛也感受到了他內心的掙扎,開始瘋狂地翻涌起來,讓他的右眼燃燒起熊熊的怒火。
他握緊了手中的戰戟,那剛剛還與對方武器愉快碰撞的戰戟,此刻變得無比沉重。
他抬起頭,用那雙再次變得冰冷而又充滿了殺意的異色眼眸,死死地盯著埃斯基。
但當他的目光,接觸到對面那張充滿了狡黠,卻又帶著一絲同樣復雜神情的白色鼠臉時。
他心中的那股殺意,卻又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是憐憫嗎?
不,這個鼠人永遠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是理解嗎?
也不對,一個鼠人,怎么可能理解一個人類國王的榮耀與責任。
那是一種一種同樣的孤獨。
是的,孤獨。
在這個充滿了混亂與絕望的地獄里,他們是彼此唯一的,能夠進行平等交流的秩序智慧生物。
他們是彼此唯一的,能夠理解對方言語背后含義的秩序同類。
他們是彼此唯一的,背負著各自的過去,卻又不得不為了同一個目標而并肩作戰的幸存者。
這份孤獨,成為了紐帶,將他們這兩個本應在戰場上不死不休的敵人,牢牢地捆綁在了一起。
阿卡迪扎緩緩地松開了握住戰戟的手。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轉過身,走到了洞穴的角落,重新坐下,將自己隱藏在了陰影之中。
他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份突如其來的,不該有的友誼。
以及,隨之而來的,對自己身份的巨大困惑。
在經歷了一場充滿了復雜情緒的對練之后,洞穴內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