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確是智慮深遠,能人所不能,或許他在軍事上的天資比之宇文憲略有不如,但在權術機謀、堅忍果毅上卻又強過宇文憲不知多少倍。二者恰如劉邦、項羽之別,誰更適合做皇帝,更能做好皇帝,其實不言自明……”
出了皇宮,石之軒一邊思緒翩躚,一邊信馬由韁,施施然去接收自己的豪宅。
宇文憲察覺到楊堅有異心且勾結佛門對宇文氏的威脅與日俱增,便迫不及待的想要除去楊堅,實則頗顯沖動和淺薄。
而宇文邕顯然想到了更深一層,楊堅之生死關系重大,幾乎牽一發而動全身。
佛門講究大智若愚的“圓頓”,換到政治屬性上就成了“圓滑”,可以捏著鼻子忍受皇帝的拿捏敲打,例如暫時性的禁佛,寄希望于這陣風波過去后可以卷土重來,重興佛法,因而能夠暫且隱忍不發,再三觀望。
可一旦宇文邕誅殺楊堅,就等于向佛門宣告:朕絕不容忍你們有任何卷土重來的機會!
看不見希望的人往往就會采取最激烈的反抗方式!
佛門在忍無可忍之下,只能在刺殺宇文邕和推翻宇文氏之間二選其一,不論哪個,均會造成北周朝野動蕩,宇文氏的統治地位不穩,動亂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宇文邕如今但求將佛門的反彈盡量拖延,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吞滅北齊南陳,一統天下,而穩住楊堅,也就是穩住其背后的佛門!
“踢踏踏……”
輕快的馬蹄聲臨近,一騎從側面不遠處的十字街口飛馳橫截而來。
石之軒不動聲色的拱手招呼道:“原來是齊王。”
來者正是宇文憲,一隊十余將校在其后數十丈不遠不近的跟隨著,該是心腹護衛及部屬,各個氣息沉凝、目光銳利,俱非庸手,其中就有石之軒的老熟人高颎。
石之軒不由暗暗點頭,久聞宇文憲頗善駕馭部屬,征戰多年自是羽翼豐滿,由此十余人便可見一斑,無怪乎遭宇文邕猜忌甚重。
宇文憲策馬與石之軒并駕齊驅,意味莫明道:“果然不出本王所料,裴將軍也會獨自滯留宮內,入見陛下。”
石之軒笑了笑,“吾等臣子各司其職,心照不宣罷了!”
宇文憲給截住了話頭,不由皺了皺眉,幽幽道:“陛下對裴將軍推心置腹,恩寵有加,但裴將軍似乎對陛下有所保留,輔佐陛下時屢屢避重就輕,不愿盡心竭智。”
石之軒故作訝然,“齊王此言從何說起?想來是對在下有所誤會?”
宇文憲冷冷道:“河東裴氏人才輩出,文武兼具,裴將軍當世俊杰,怎會不深通兵法韜略?然而去歲伐齊,裴將軍一直表現平平,最多依仗卓越武技護衛陛下亦或斬將殺敵,卻極少為陛下出謀劃策,破城掠地,仿似不通兵法……未知裴將軍何以教我?”
石之軒微笑依然,語氣卻帶著若隱若現的疏遠,“看來齊王果真誤解在下了。在下資質愚魯,于兵法一道不過淺嘗輒止,又是初歷戰事,表現平平才是正常的吧?須知,不是人人都如齊王一般天資橫溢,氣量早成,年紀輕輕便已身經百戰,用兵如神……”說著他雙腿一夾馬腹,“請恕在下無禮,先走一步了!”
馬兒吃痛前沖,載著他揚蹄慢跑起來,唯余宇文憲駐馬原地,神情陰沉。
待得高颎等部屬驅馬趕到身旁,宇文憲才恢復平淡,沉吟問道:“文舉怎么說,同為裴氏一族,他該知曉裴矩此人的底細才是……”
高颎苦笑一下,回稟道:“文舉兄直言不便與齊王殿下來往過密……不過,他倒是提過,自裴坨以降,及其子裴讓之五兄弟無不博學多才,人品清正,裴矩幼年喪父,為大伯裴讓之撫養,最多少年早慧、心智深沉,但人品理該無虞。且裴讓之為官方正,得罪權貴,遭小人誣告而被高洋無辜賜死,裴矩遂與北齊不共戴天,或因裴讓之前車之鑒,深諳明哲保身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