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周軍攻破平陽城至今已有五日,坐落于城北的原大齊晉州道行臺衙門也已改為大周晉州刺史衙門。
當然,現下占據府衙的還不是未曾確定的大周晉州刺史,而是包括皇帝宇文邕在內的數十名大周東征軍高級將領。
監軍王誼列前稟告:“……連日來,我軍已將所有失去戰力的重傷員先一步運回潼關大營,剩余的近六萬精銳亦休整完畢,隨時可以拔營行軍。按飛鷹傳信的時間算,齊王明日即可撤回平陽城,偽齊皇帝高緯所率的十萬大軍銜尾追擊,預計后日亦可到達平陽。我軍進退與否,還請陛下早作定奪!”
燭光閃爍,昏暗的光暈投在宇文邕臉上,卻似映照出罕有的遲疑不決。
因此前一戰積功升為驃騎將軍的宇文忻迫不及待道:“陛下何須多慮?以陛下的圣明威武,乘敵人的荒唐放縱,何必擔心不能攻克他們?如果偽齊出現一個好的君主,君臣同心協力,那么就是我大周有商湯、周武王的聲勢,也不易討平對方,但現在偽齊的君主昏庸、臣僚愚蠢,軍隊沒有斗志,雖有百萬之眾,實際上是送給陛下的。陛下何愁不能一戰而擄偽齊皇帝高緯于駕前?”
軍正(軍法官)王纮上前附和:“齊國綱紀敗壞,至此已經有兩代。上天庇護嘉獎我們大周,經過一戰而扼住對方的咽喉。正所謂攻取欺凌動亂、敗亡之國,正在今天。放過虛弱的偽齊而自己退走,臣實在不能理解……”
宇文邕面色沉吟,久久不語。
他當然知道此二人所言屬實,比之去歲伐齊在洛陽獨孤永業的精銳面前碰得頭破血流,今次取道晉州,一路勢如破竹,除了攻打晉州治所平陽城憑借堅城多堅守了幾天,其余的晉州城池在大周各路偏師面前全無抵抗之力,甚至齊王宇文憲都率領先鋒軍打到了晉陽(太原)周邊。
盡管此次東征伐齊之前已規劃好反客為主之策,也即打下平陽城后就留下少部精銳依仗平陽堅城來消耗北齊的主力,待得北齊大軍疲憊,周軍再殺回來與之決戰,爭取一戰而勝……但面對此次周軍首戰得勝的大好開端及齊軍愈發腐敗的有利現狀,宇文邕亦不免生出直接與高緯的十萬大軍決戰的心思。
若能戰而勝之,豈非可以氣勢如虹的一舉攻下整個北齊?何必還要先后撤再前進決戰的來回折騰?
石之軒身為周軍中唯二的上柱國大將軍,在宇文憲不在的情況下,向來占據左列首位。此時他打量了一番宇文邕變幻不定的神情,借著舉杯飲茶掩飾,向身旁的老熟人楊堅傳音道:“隋公以為,如今我軍當進還是當退?”
楊堅似乎絲毫不為此前的首戰大勝所影響,眼神一如既往的沉穩堅凝,聞言不由稍一沉吟:他莫不是在考驗我的眼光及才能是否足以駕馭漢興之勢,登臨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
當即楊堅同樣舉杯掩飾,傳音回復道:“宇文忻勇則勇矣,兵法尚可,目光卻短了些;王纮為人方正,掌軍法綽綽有余,謀軍略則頗有不足!”
石之軒嘴角勾起一抹兒詭異微笑,又傳音道:“那你可得有個準備!”
楊堅不明所以,眼中閃過一絲狐疑。
石之軒的視線落回一臉激動和期盼的宇文忻、王纮身上,頗覺與楊堅英雄所見略同——宇文忻、王纮均屬上乘人才,但僅止于在合適的領域發揮作用,前者勇猛善戰,可為先鋒將而不可為帥,后者公正嚴明,可為執法佐官,亦不可為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