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方勢力的密切關注下,北周、北齊在平陽城戰場陷入僵局,然而眼光高明者不難看出,北周以一孤軍硬生生頂住北齊傾國之師的猛攻,雙方的消耗因兵力懸殊竟有著近十倍的差距。
時間拖得越久,對北齊越不利,偏偏北齊皇帝率舉國精兵御駕親征,若是連區區一個平陽城都不能收復,又如何甘心?更要顧慮皇帝及整個北齊的威勢……
如此只能進不能退,卻又騎虎難下,齊軍士氣不免日益衰竭,身心俱疲,漸漸滋生怨憤和厭戰之情!
終于,在齊軍圍城猛攻近一月,主力傷病三分之一之后,一直心頭忐忑卻又強自按捺已久的宇文邕感到方略達成,戰機已至,稍縱即逝,因而迅速從長安趕到潼關邊境,匯合大周主力,再次北上平陽。
……
“成敗但看今朝……”
晨光熹微,寒風凜冽。自宇文邕一下的諸多北周將帥卻無不心頭火熱,眺望著無邊無際的黑甲洪流潮水般漫過平原山野,不約而同地心生感慨。
視線極處,齊軍的探馬及信鷹若隱若現,去留不定。同樣,周軍自從重臨平陽之后,派去齊軍方面的探馬及信鷹亦往返不休,從未斷絕,時刻掌控著齊軍的大小動靜。
亦因此,今日的決戰其實并不突然,而是雙方連日來多次以小股兵力試探摩擦后,達成的無聲默契。
在這通信落后卻又偵察先進的時代,似此兩國各出十數萬正規戰兵的大型決戰,但求以穩為主,三軍列陣,徐徐推進,根本不要想什么出其不意的奇襲招數,否則在指揮不便的拖累下,只會自亂陣腳,予敵可乘之機。
戰術上唯一能夠做文章的地方,正是左、中、右三軍的臨陣安排,卻也只能淺嘗輒止——除中軍由雙方的皇帝親自坐鎮,不宜輕動,以充當危急時刻的援兵或關鍵時刻予敵致命一擊的絕殺之外,左、右兩軍則如兩只利爪分別撲向敵陣。
其中,中軍的數量和質量視情況而定,大多較為平衡,而左、右兩軍固然數量相當,但質量卻有強弱之別。
左、中、右三軍列陣時所分配實力之強中弱,一如田忌賽馬,最理想莫過于以我之弱兵對彼強兵,盡量避免浪戰,以固守拖延為主;再以我之強兵對彼中兵,以我之中兵對彼弱兵,憑著優勢狂攻猛打。
只可惜,十數萬兵將著實太過龐大,三軍在曠野列陣前行時,橫隊綿延足有二三十里地。若想接戰前再分配強中弱兵力或是突然變陣,無異于癡人說夢。
因此三軍的強中弱分配方案,實則在大軍開拔出營后就徹底確定,并開始按部就班地調配布置,同時派出大隊騎兵掃蕩驅趕對方的探馬斥候,也調集獵鷹、禿鷲等猛禽撲殺驅趕敵方的信鷹,以此保證己方三軍的強中弱具體分配在接戰前不為敵方所知。
至于最終雙方的強中弱究竟哪個對哪個?
確實很有些些賭運氣的成分!
但向來喜歡牢牢掌控一切的宇文邕,打心底里并不想賭,也不愿將勝負寄托在虛無縹緲的運氣上,盡管不論如何分配,氣勢如虹的周軍面對疲憊不堪的齊軍總歸占據著不可忽視的優勢。
眼看大軍即將全部出營,宇文邕遲遲未能決斷方案,一反其平日里殺伐果決的風格,眾文武驚奇之余,亦覺理解,但卻無人敢在這國運攸關之事上擅自諫言。
否則一旦最終戰敗,除了永無過錯的皇帝本人能夠推脫一句“天不佑朕”,輕輕揭過,
沉吟之中,宇文邕不經意間瞥見石之軒目視北方,一臉若有所思之色。不由問道:“裴愛卿學究天人,必有以教朕!”
在眾文武或同情或驚疑或垂詢的目光中,石之軒怡然自若道:“臣望北方之氣,但見龍馬之氣居中,怯弱輕浮,該是偽齊昏君高緯坐鎮中軍;一虎狼之氣居左,橫行霸道,間或雜有一分赤黃之氣。偽齊宗室雖眾,然有此王者氣象者,唯安德王高延宗一人爾……則敵之右翼,必是高延宗所率的虎狼之師;敵之左翼卻形制散漫,勢氣不振,正是我軍破敵良機之所在……”
聽他侃侃而談,不僅宇文邕漸漸變了顏色,其余眾文武更是相顧嘩然,竊竊私語——若他所言屬實,那他望氣之術神奇如斯,豈非駭人聽聞?若他純屬故弄玄虛,那他在如此軍國大事上還敢摻雜這等無端妄言、謬言,豈非膽大包天,欺君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