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仍是縈繞不去。
畢玄心頭一沉,止住身法,揚聲道:“原來是寧道兄大駕光臨,畢某幸何如之?”
對方有備而來,柔韌入微的精神異力早伴隨著蕭音漫空逸至,無形有實地把他鎖緊,像蛛絲般把他和對方纏綿起來,透過此無形蛛絲,對方可感應到他一切神通變化。
此時逃跑除了讓他自跌氣勢,自取其辱之外,再無半點作用。
碧空如洗,皓日西斜,丘陵原野溫柔地反映著金黃的陽光。
在這大地和暖輝融為一的動人天地里,寧道奇的聲音從側前方的丘陵疏林處遙傳過來,不用吐氣揚聲,卻字字清晰地在畢玄耳鼓響起,仿似被譽為中原道門散人,最可能問鼎大宗師的蓋代高手寧道奇,正在他耳邊呢喃細語道∶“我多么希望畢兄今趟前來中土是找我喝酒談心,分享對生命的體會……只恨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任我們沉淪顛倒,機心存于胸臆!今中土由分裂走向統一的良機近在眼前,卻屢遭大草原惡意破壞,累得我這悠游大自然早忘年月、樂不知返的大傻瓜,不得不厚顏請畢兄來指點兩手拳掌,卻沒計較過自己是否消受得起,請畢兄至緊要手下留情。”
話落之時,寧道奇峨冠博帶的出塵身影出現在丘陵頂上。
最吸引畢玄的是一對與世無爭的眼神,瞧著它們,就像看時與這塵俗全沒關系的另一天地去,仿佛能永恒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測的層次里,當中又蘊含一股龐大無匹的力量,從容飄逸的目光透出坦率、真誠,至乎帶點童真的味道。配合那古雅修長的面容,有種超乎凡世的魅力。
畢玄返照內視著自家耗損并受傷不輕的精神和肉竅,忍不住暗暗叫苦,寧道奇不是最可能問鼎大宗師,而是已經切切實實地躋身大宗師之列!
即使完滿狀態下與寧道奇相遇,他也沒有必勝把握,更何況此刻這種五勞七傷的狀態?
到了他們這等入微層次,只要肉竅傷勢未曾嚴重到當場斃命,仍可一一療愈,心脈斷裂、五臟具碎亦不算什么,但精神層面的創傷卻完全不同,若不能觸發靈覺天機,基本很難治愈。
偏偏他們這個層次交鋒的生死勝負,恰恰取決于精神狀態!
而“宇文邕”最終一擊中,那“天威”般的龐大力量透過他全力迎擊的一拳炎陽氣柱,強行震破了他高度凝結的精氣神,令他精、氣、神三元皆傷得不輕。
特別是精神的創傷,不僅令他全方位的狀態嚴重倒退,更難以隨時入定,直接由稱尊于大草原的“魔神”跌下神壇,墮入之前的“凡人”層次。
這久違了的“凡人”的感覺竟令他相當新奇,以及不適!
他根本無法忘記嚴重的創傷,因為那是一種揮之不去的精神本能感覺,令他無時無刻不感到虛弱和來自全身經脈的難受痛楚,氣血不暢的情況更是煩厭的重壓。
精神愈集中,這受傷的感覺愈清晰,令他不能晉入忘我的境界,只覺眼前此刻的自己只能是個默默忍受苦況的可憐人。
“或許,我晉級大宗師后,在面對面的戰斗對決中已不可能犯錯,但在國與國、勢力與勢力的長遠博弈中,卻仍欠缺長遠目光和考量,難免有所粗疏或錯誤。而且,我與大突厥一樣,在大草原和西域的縱橫無敵讓我們日益驕橫,眼里容不得沙子,我今趟貿然來此對付宇文邕,恐怕早在別人的預料之中,并借此設下陷阱截住我的退路!”
畢玄很清楚,他今趟可謂深入敵國,在刺殺敵國君主未遂后,已是舉目皆敵。
若他徑直北上,必會面臨大周屯集在北疆邊境的數萬精騎的圍追堵截,十死無生;若他選擇東去、或南下,亦會遭到大周舉國高手的傾力追殺,同樣九死一生。
唯有他盡快西去進入吐谷渾境內,因吐谷渾王庭去歲內亂又遭到大周征討而至今元氣未復,無力出動大量精騎和高手團追殺于他,才能予他最大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