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深邃的目光在燭火映照下明滅不定,他緩緩踱步至窗前,望著宮墻外沉沉的夜色。
晚風拂動他玄衣上的日月章紋,發出細微的摩挲聲。
“范增指桑罵槐,說什么豎子不足與謀,恐怕也不過是因為自己在項羽那里的地位受到威脅。”嬴政的聲音在空曠的殿中回蕩,帶著幾分譏誚,“那項羽能在衛莊的追殺下機緣巧合被墨知白救下,恐怕也是冥冥之中的定數。”
他已經完全相信了趙凌所說的仙人托夢一事。
轉過身來,嬴政的目光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再與為父好好說說,你的夢中是否便是那劉季得了天下?他是否繼續推行郡縣制,將為父的國策延續了下去?”
趙凌注意到父皇握著欄桿的手指微微發白,知道他內心遠不如表面這般平靜。
他斟酌著語句,緩緩道:“夢中的確是劉季得了天下,創立漢朝,稱漢高祖。只不過漢朝初期也是分封制和郡縣制并行。”
殿內的燭火忽然爆出一個燈花,映得嬴政的面容忽明忽暗。
趙凌繼續道:“劉季也想如大秦這般集權與皇帝一人,可大秦二世而亡,便證明若是操之過急,他的皇帝位置便坐不穩。他在最后與項羽決戰之時,若不承諾分封手底下的人,便根本打不過。”
嬴政閉上雙眼,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已經能想到,如果大秦真的二世而亡,那世人未必會覺得郡縣制是正確的方向。
國祚太短,他會被釘死在暴君的恥辱柱上,成為后世史書中的反面教材。
“不過最后漢朝依舊會延續郡縣制,結束分封,讓四夷臣服,萬邦來朝!”趙凌的聲音鏗鏘有力,“自此天下進入一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狀態。”他笑了笑,又補充道,“夢里面,多少人為了爭奪傳國玉璽,得正統之名而打得你死我活。”
嬴政忽然睜開眼,目光如電,嘴角笑容更濃了:“可是用和氏璧所制,刻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的那方玉璽?”
趙凌頷首:“正是。在后世,這方玉璽成為皇權正統的象征,無數英雄豪杰為之廝殺爭奪。”
燭光下,嬴政的側臉顯得格外深邃。
在他看來,傳國玉璽倒不如那六枚皇帝印璽重要。
若是丟了,再刻一個便是,這也值得為之爭奪廝殺?
只不過這也從側面證明,其實后世無論怎樣,都是認可他這始皇帝地位的。
得傳國玉璽者得天下?
嬴政聽著倒覺得好笑。
趙凌繼續道:“哪怕胡亥繼位,大秦二世而亡,您依舊是華夏祖龍,漢也只會是大秦的延續。后世之人會因您指明的道路越走越遠,華夏民族也會無比的堅韌團結,無論歷經多少苦難,經受多少戰亂,都會有人以復興華夏為己任。”
趙凌繼續跟嬴政簡單地講述了一下西漢的歷史。
劉邦如何被迫讓分封制和郡縣制并行;呂后臨朝稱制,延續黃老之術,穩定政局;文帝和景帝時期如何輕徭薄賦,恢復社會經濟;直到漢武帝時期國力鼎盛,北伐匈奴、開辟絲綢之路、獨尊儒術,擴大疆域,使百姓對國家的歸屬感空前高漲。
“西漢時期,強漢之名實至名歸,乃至后世出現漢族,而不是秦族。”
趙凌神情有些些落寞,帶著幾分感慨,“歸根結底就是,秦朝國祚太短,而且天下黔首的日子過得實在太苦,對秦朝并沒有什么歸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