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掃祭,諸事整畢之后,時辰尚早,便依約偕上虞春往后山塢一行。
此年花開繁盛,三月暖春,南風舒緩宜人,展某便在此曠野香花的故舊之地,與友人共度了一段近來少有的暇愜時光。
不知從何時起,我卻發現自己益發喜歡同此名友人親近,或許是因平日步調總是繁忙,此人身上卻總可長保一股和緩氣息,與之相處,能與人輕松逸靜,方不覺引著人想靠近?
更莫說當時春風和煦,四野輕松,此般閑情逸致,皆要叫展某,亦有些不舍日光之軌移。
想起當初向包大人他們提出暫且讓虞春隨自己同走的決定之時,包大人曾言道:「還是展護衛替小春設想周到,如此,便讓他跟你走一趟吧。」
公孫先生笑了笑:「展護衛對小春倒是上心,該讓他好好謝上你一番。」
我不免搖頭:「他在此地無親人照應,幾年相處下來,我早已將他作金蘭之弟看待,多照拂他些,也屬當然。」
包大人撫胡也笑:「能得展護衛如此一言,著實不易。記得初見小春之時,他還是個在堂下愣怔的小子,如今卻已能與你們稱兄道弟,一同進退了。真是于未知覺中,時光飛逝啊。」
當時面對包大人似回憶一般的神情,我不覺亦岔開了心神。
是啊,時光飛逝。
自己究竟是從何時起,開始習慣性地、總會想關照身邊這個虞春的呢?
是從那日得知他特地為了自己平安,而上廟求符時開始的么?
還是那日于樊樓頂夜談,見到他失卻形象地醉哭,知曉他心底原來埋藏著如此深沉愁思的時候?
亦或早于那年陷空島的地道之中,受他奮不顧身相護之時起,此習便已悄然落根?
無論答案為何,可自己和虞春真正初始交心,約莫還是始于那夜的白樊樓頂,見識過他酒醉后的失態之后罷。
展某心中有時會忽然有一種錯覺,覺得虞春此人便像是一名行走于邊際的旅人,看來處變不驚,獨立自強,實則也易脆弱孤寂。若不小心分神看顧于他,他似乎便要在我們某個不注意的瞬驀然消失,此后再也無處去尋他的影蹤。
面對這樣一個存在也不安定的朋友,要展某如何能不多勻些心思關照?
無論是以友人之身分、亦或是展某曾應承過他的、作為他在此地的親故……
不過一趟京兆府西行回來后,他周身這般浮動的氣息卻明顯消去大半,雖不知他內心經歷了何種轉折,可也著實為他歡喜——他的笑容,已是愈發澄燦,讓每回靠近他的人瞧見,心底亦不免同感愉悅。
……是了,不僅是展某在關照于他,他亦用自己的方式關照著展某。
在展某應承做他親人的同時,自己亦是多了一名至交——無論是以好友或兄弟之名義,展某在此開封府之內,又多了一名近似家人的存在。
雖就細微之處,展某想保護好他的念想,和想保護好包大人、保護好開封府一眾弟兄、與保護好此座為民喉舌的開封府的意念,似乎有何處不盡相同……?
或許是因他有時看去實在太令人不省心,讓人不覺便想多上些心思照應的緣故罷?
是故倘若情況允許,展某卻是真望他往后僅于后方幫忙理事便好,莫再兼做上回襄邑縣那般扮裝誘敵之事了。每每他親身涉險,最后總要帶回一些麻煩……旁事不論,便是下回若在我等注意不及之處,真出上了事,那該如何是好?
與其與我及王朝他們一行,一齊出生入死于前方拼搏,他卻更適合穩妥待于身后安守,一世長安長樂,莫需入這其間一切的災厄危險。
半日悠閑午后,轉眼也應啟程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