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虞春于桃花林下因腳步未穩,跌撞進我懷中之此一刻,展某覺得自己定乃魔怔了。只因于都梁山下的野店房中抱他上榻時,曾猛然冒起過的那種不合宜的想法,竟又無端現了出來——
他的肩背明明較尋常女子要來的寬健,可收在臂膀之中卻仍然顯得纖瘦,一瞬間竟令人產生一種軟玉溫香在懷的錯覺。
我半是愣詫半是疑惑,直至聽到他多次叫喚方驀然回神,見他費力從自己懷中掙扎起頭來,上仰的一張臉已是憋得通紅,好不容易抬起的目光中帶著詢問,粼粼眨動,波光瀲滟,在一山紅瓣的襯托之下,竟顯得明艷不可方物……
我忽感手下一燙,連忙松開尚緊收于他腰上的雙手,心中沒來由一陣躁動,一時竟有些無顏以對他。
怎會……又對著他,生出如此失禮的聯想?
我大感困窘。
莫非他在襄邑縣數日的女裝扮相,真于不知覺中對展某造成了如此深刻的影響?以致使我同張龍趙虎他們一般有了別扭,不時便要將他與女兒紅妝相作牽連?
思及此處,汗顏之馀,不免又自覺好笑。
展昭究竟是何時成了此般易受影響之人了?還是快些恢復過來罷,說出來倒是要讓人笑話了。
不過此般妄念,最好也莫叫虞春本人知曉得好。畢竟天下間應無哪位男人樂聞見自己被他人聯想作女子看待……否則說不準,他又得惱羞成怒了。
虞春平日性子便易受激,一受激便易激動,可偏偏激動起來的模樣卻常令人莞爾——毋怪乎玉堂老愛變相挑撥于他,并樂此不疲,實乃因為確實有趣……
是故當玉堂于展某常州老宅的客房之中,笑著說出「水中河魴」言論之時,看著虞春他氣鼓鼓的面容,我當下是真有些愣了,未想妥該如何回應才是……而他顯然將我的沉默當作默認,瞠眼不可置信的模樣甚是可愛,可貌似受了不小的打擊,氣呼呼地撩起袖子,便要去找罪魁禍首算帳。
可想而知,他哪里是玉堂的對手?
打也打不過人家,口頭上也未見他真說贏過幾回,可仍是屢屢學不乖,每每皆被撩得瞎起舞……倒也算鍥而不舍便是了。
不過他若要再此般隨玉堂鬧下去,最后氣壞的非得是他自己不可。
于是我制止了他們:「好了,你們二人皆莫鬧了,時候也不早了,今日便到此為止罷。」
我出手攔他,一邊有些忍俊不禁,望著他忿忿難平的側臉,心中忽然莫名冒出了一股感慨——他如此生氣勃然的模樣,要比當初樊樓頂酒醉失落的神情好上太多了。若能見他一直能有如此般小打小鬧的逸致,未再要有郁郁苦痛的困挫來擾他,倒也挺好。
卻未料他之后竟會卷入我私下調查的搶案,而遭賊人擄走。
在強匪窩中乍然聽到他那嘶啞地不像話的聲音,又見到他那雙手上滿布的鐵鍊瘀痕,雖知悉關押他的強匪并非大奸大惡之徒,仍是忍不下心頭一股氣憤與自責,放縱自己出手制伏了在場余眾——
即便在那之前,興許能用更平和的方式解決。
可展某怒強匪牽連無辜,害他擔懼吃苦,又自責乃是自己作為方害他受了牽連,將他帶出開封卻未能護妥他周全。那一瞬間,理智便是些許退讓了。
當一切盡釋前嫌,臨走之際,見強匪頭目親昵搓揉著他的額頂,一股難明的情緒突兀涌上心頭,便聽玉堂旁道:「貓兒,你何必這般皺緊著眉……若是不愿意,方才便莫要讓人碰他,不就得了?」
……展某蹙了眉么?
此大頭目的舉動雖乃唐突,畢竟無惡意,應是無妨……可為何方才胸間竟會突然感到有些淤堵?
莫不是因為近來過于勞累,氣脈一時有些未順了的緣故吧?
(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