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起了眉,便聽公孫先生又嘆氣道:「唉……展護衛,你近日遇上小春,便未曾注意到他有何處不妥么?」
聽公孫先生這么一說,我心內暗驚,很快回想起了近日與他相遇的情況,每每皆見他笑著一張臉上來攀談,并無何處不妥。除卻今日見他稍有些無精神外,其他……
鑒于近來視線不甚敢于他身上久待,是故能回憶者竟是有限,我有些不確定地道:「除卻今日稍嫌沮喪以外,其他時候,并無特別……」
「……他在你面前表現得與平時并無不同?」公孫先生反問完一句后,低聲喃道:「……看來這小春,倒將所有氣力皆拿在你面前死撐了。」
我心中一緊:「……公孫先生,你說此話是何意思?」
公孫先生抬眼瞅望過來,片刻后,方慢吞吞道:「……展護衛,有些事旁人不好插口,我也不便多說。不過在我看來,小春倒是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在意你對他的想法哪。他平日看著雖乃大喇喇的一個人,可私下卻非是粗心。你對他的態度有變,我等旁人皆有所覺,他本人又何嘗會不知?也便只有趙虎還信著你先前的說法罷了。小春他在意你,你突然與他冷落,他自要難過,雖然在你面前強撐著未顯露出來,可依我看,約莫……亦是差不多要撐至極限了罷。」
說著頓了一頓,復道:「便拿他額上的腫包來說罷。昨日若非是苦惱著該如何與你重修舊好,他也不至于恍惚到做出此種連平地走路皆會撞柱的夸張事來。聽說當時連張龍喊他的警示聲皆未有聽見?」
我:「……」
我握緊了拳頭,心上突突地一陣澀痛。
近日光顧著自己的心思,我未曾注意……
公孫先生又嘆了一口氣:「展護衛平日心細,本是洞見觀瞻。此回之所以未即時發覺異處,想來該是有好一陣子,未曾仔細瞧過小春的模樣了罷?」
他撫了撫胡髯:「……下回再遇上小春,展護衛不妨好好地瞧上一瞧,便會明白我此時的意思了。」
聽出話里幾分勸說的意味,我不由得苦笑道:「……先生當真以為我在同小春置氣?」
公孫先生不直接回答,只是上前拍了拍展某的肩,似在安慰:「小春于我等面前自省之時,倒是自報出不少渾事。可我與大人卻不覺得展護衛你是會為那等小事置氣之人。他若有何其他行止不妥之處,你同他好好明說便是,也莫要讓他在一旁連頭緒皆摸不清楚,想改亦不知從何處改起。」
「……小春他并無錯處。」我啞了啞,有些艱難道:「一切……皆乃展某自己的問題,與他并無關系。」
公孫先生道:「……展護衛可是有煩惱?如若不嫌棄在下,不妨說出來,興許我能替你分憂?」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先生放心,我會處理好的。我明白先生的意思,晚些便會去找小春一趟,同他澄明清楚。」
公孫先生也沒逼問,只是點了點頭:「如此便好。」
當天夜里,我來到虞春的家門前,恰好碰上他開門出來,想起公孫先生讓我好好瞧一瞧他的勸言,不覺便隱身在了暗處,暗自瞧去那立于門前的,一位彷佛真有許久未敢認真瞧過的……友人。
他的面色已不如自己印象中的紅潤,人也消瘦了一些,下頷皆削尖了出來,眉眼間再無昨日于我面前還見到的靈動與熱情,僅馀一片頹喪,整個人瞧著皆懨懨的,襯上額前一大抹黑青,看起來十分形容憔悴。
我忽然變覺得自己心口處頗為刺痛,初始隱小,可在他驀然警覺回頭往我這方向查看,于黑暗之中、與他那下有深青的眼眸交過的那一刻起,此份疼痛竟便就無限放大了起來,撐得我心口一陣陣漲疼。
……展某雖是欲擺正回自己的心思,卻無意使他煩惱,更無意令他變成此般無精打采的模樣……我非是想見到他如此模樣的!
展某一直冀望他,能活得安好,平寧,無憂。不管他在自己心中,究竟應是朋友或是鐘意之人的存在。
可倘若如今自己此般為掐滅遐思而與他疏遠的態度,竟會令他如此難受,那我……我……便莫要再這般做了罷!
莫再想著要與他稍作距離,莫要讓他察覺我有何處異常,便一直如往常那般當他本來的好兄弟、作他本來便彷若家人一般的好友……
本便是我自己心虛所出的問題,怎么再牽連著他也難受?
便同之前一般相待便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