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蓬一時怔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嘆了一聲,垂頭說:“如你所說,我們……我們不如……”
“不可能!”妻子一聽丈夫的口氣就知道對方想說什么,當即反駁道,“這么大的家當,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搬動嗎?說得輕巧!更何況山里缺衣少食,我們忍饑挨凍也就罷了,但孩子們小小年紀怎么受得了?要是豐兒和秋兒有什么三長……我就跟你拼命!”
說到激憤處,呂氏情不自禁雙手握拳,朝丈夫身上打了兩下。
丈夫抓住妻子的手,安撫地拍了拍,說:“這件事,我再想想。總之,你放心。”
聽見這話,呂氏才漸漸平復了心情。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她故意說,“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你這個人最是重信重義。你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要不然,當年容氏逼你和我退親、娶他們容氏的小姐,你也不會一拒再拒,最后徹底得罪容氏,還被趕出家門,丟了前程。可話又說回來,容氏叫我們悶聲吃了苦頭,看似贏了,但公道自在人心,旁人聽說了這件事,哪個不敬你三分?”
阿蓬卻不愿多談。
“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么?我信守與你的婚約,也不是做給別人看的,而是義該如此。”說著,他當先往家的方向走去。
呂氏也快步跟上前。
“我偏偏要提。”她知道丈夫還沒有徹底改變主意,于是再接再厲,“容氏仗勢欺人,這些年受他們欺辱打壓的人難道只有我們嗎?只是大家都在忍氣吞聲罷了——你先聽我把話說完——你是我的丈夫,你的為人我最清楚。我們莊子之所以比別的莊子興旺,不止是因為莊前那口池塘,更因為莊子里有你這個重義守信的蓬四哥。鱟蝎部想要成事,缺的就是一個像你這樣的、能叫大家都信服的頭領。”
阿蓬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放慢腳步,和呂氏肩并肩走。
“你想得太簡單了。鱟蝎部的首領容全不是簡單人物,而且,鱟蝎部幾大家族,容氏、侯氏、茹氏、厲氏,每個家族都有德高望重的長輩坐鎮,哪里輪得到我這樣的年輕小子撒野?”
呂氏擰眉噘嘴,面露憂愁,說:“還記得當年,我們得罪容氏,幸虧有我表兄出面調和,否則,我們在容州早就沒有了安身之處,更不可能過上現如今的好日子。可是……唉,我聽說,表兄他不明不白失蹤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鱟蝎部沒了領兵打仗的將軍,這才急著要用你。那幾家德高望重的長輩能提得起刀、上得了馬?眼下,你不答應鱟蝎部的請求,后果兇險難料。但若你答應了,前路雖然危險,卻也有莫大的機遇。你好好想一想,我們有得選嗎?”
阿蓬的心提了起來。
他不由得停下腳步,再次確認:“石璧舅兄失蹤了?”
呂氏點點頭,神色也變得更加凝重。
“表兄失蹤,石氏眼看著也要失勢了。阿蓬,就當是看在表兄他當年的回護我們的份上,他生死不明,我們不能放任不管呀。”
呂氏話音剛落,阿蓬突然警醒。
“石璧身在軍中,他失蹤的消息,你是從哪里聽來的?”
然而不等呂氏回答,他便有了猜測。
“是今天上門來的客人告訴你的?那人到底是誰?”
呂氏只得承認前一個事實。但是,客人雖自稱是鱟蝎部的人,卻未對她說明詳細身份。
“那人還說,你和薄氏之間……”
阿蓬已無心慢慢探究。呂氏也擔心自己出門太久,家里的老爹應付不了某些刻意的刁難。
二人不再多話,默契地加快腳步。
誰知,等二人趕回家中,竟然見到客人和老人孩子說說笑笑、其樂融融的情景。
呂氏松了一口氣,卻不免朝留在家中招呼客人的老爹投去一個責備的眼神。在丈夫下定決心答應鱟蝎部的請求之前,她本能地想要阻止自己的兩個孩子接觸鱟蝎部的人。
丈夫阿蓬更是目瞪口呆。直到客人主動問好,他才收回心神,出聲作答。
“大哥,你肯原諒我了?”
當年他執意要履行婚約,雖然成全了自己心里堅守的信義,也未曾辜負呂氏的情誼,但他始終還是虧欠了對他抱有殷切期望的族人,特別是他的大哥、薄莽。
一旁的呂氏也是后知后覺。
阿蓬的大哥?
不就是那個將拒婚的阿蓬趕出家門的薄氏當家人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