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祿東贊反手扶住了他。
他忽然想起剛登上王位時,曾在雅魯藏布江邊發誓要讓吐蕃成為高原霸主。
可如今,霸主夢碎,連祖宗基業都要保不住了。
而此時此刻,殿外的風雪似乎更緊了,卷著雪粒拍打在琉璃瓦上,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極了遠古的悲泣。
松贊干布望著殿門方向,那里曾是他接受各部落俯首稱臣的地方,如今卻只映出他孤絕的身影。
“反了.都反了.”
他喃喃自語,聲音里沒了往日的威嚴,只剩徹骨的寒意。
冰涼寒風從門外吹來,,吹得他臉頰生疼,可這點疼,哪里比得上心口的潰堤。
祿東贊見狀,不由得嘆了口氣,聲音嘶啞地道:“贊普,事到如今,唯有暫避鋒芒。匹播城守不住了,不如率殘部退回雅隆河谷,那里是我吐蕃龍興之地,或許還能.”
“退回雅隆?”
松贊干布猛地抬頭,眼里血絲密布,聲音滿是不甘地道:“退回那個只有青稞和牦牛的河谷?我松贊干布從雅隆打到邏些,從怒江打到金沙江,現在連祖城都保不住了,難道還要像條喪家之犬一樣縮回狗窩?”
說完,他奮力推開祿東贊攙扶的手,踉蹌著回到那冰冷的王座,頹廢坐下。
“李承乾李承乾.”
他咬牙念著這個名字,像是要將這三個字嚼碎吞下:
“當年我請婚大唐,希望太宗皇帝嫁給我一位公主,這樣吐蕃和大唐就能永為甥舅,是他!是這個大唐太子!他阻止了這一切的發生,也阻止了我吐蕃休養生息,變得強大的未來!”
“是他!這個可惡的賊子!”
聞言,祿東贊根本不敢接話,他自然知道松贊干布心里的不甘。
當年他前往大唐,代表松贊干布向大唐求取公主,想要以此獲得大唐最先進的技術、文化、還有各種資源。
而那個讓他做夢也想不到的大唐太子,仿佛早就看到了吐蕃的未來,給硬生生的掐斷了吐蕃的所有希望。
如今,他又帶著大唐的鐵騎,橫掃漠北、漠南、還有吐谷渾。
現在輪到了吐蕃,大有一統西北的趨勢。
此等豐功偉績,壯志雄心,恐怕連那個號稱‘天策上將’的大唐皇帝,都無法比擬。
更何況松贊干布.
“報——!”
就在祿東贊與松贊干布各懷心事的時候,又一名內侍走了進來,跪地稟報道:“贊普,據前線來報,唐軍前鋒已過羊卓雍錯,距匹播城已不足三日路程!薛仁貴的大旗,在雪地里看得真真的!”
松贊干布的身子晃了晃,他扶著王座邊緣,才勉強沒倒下。
殿內死寂一片,只有燭火在風里搖曳,將眾人的影子投在墻上,忽明忽暗,像極了吐蕃搖搖欲墜的國運。
只見松贊干布癱坐在王座上,指尖冰涼,殿內燭火映著他眼底的陰翳。
忽然,他冷不防地輕笑一聲,目光再次落在祿東贊身上,幽幽道:“你當真以為,藏北部落反水只是因為唐軍的謠言?”
祿東贊心頭一緊,剛要開口辯解,卻見松贊干布猛地拍案:“乞干承基,你且來說說,大論大人近日都與哪些人暗通款曲?”
殿后陰影里轉出一人,正是唐朝叛將乞干承基。
“回贊普,屬下親見大論派親信攜帶密信,欲聯絡大唐太子李承乾,言稱愿交出吐蕃兵權,求李承乾放他一條生路.”
“你血口噴人!”
祿東贊臉色驟變,指著乞干承基怒斥:“我當初待你也算不薄,你為何要誣陷我?”
乞干承基冷冷一笑:“誣陷?大論前日在密室與信使所言,‘松贊干布已無回天之力,唯有投誠李承乾,方能保全吐蕃貴族基業’,這話難道是我編的?”
松贊干布看著兩人爭執,眼神越發冰冷。
他何嘗不知祿東贊的心思?
這老狐貍在吐蕃經營數十年,貴族、部落皆有他的門生故吏,若真殺了他,只會讓本就渙散的人心徹底崩塌。
“夠了。”
松贊干布緩緩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祿東贊,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