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心里有數,這件事過去了,以后仍然可能還會產生矛盾。
因為皇帝和宰相的關系,自古以來十分復雜。
兩者既要互相合作,維護共同的利益,又有明里暗里的爭斗,為了權力,為了黨羽,為了朝局平衡而沖突。
當初趙煦尚在時,也經常與章惇爭吵,二人鬧得面紅耳赤,趙煦幾次生了罷相的念頭,可為了朝局平衡還是忍了下來。
趙孝騫的性格與趙煦不一樣,他外表溫和儒雅,但骨子里卻更強勢,將來即位后,他與章惇的矛盾恐怕會更激烈。
既合作又對立的關系,趙孝騫自然也要維護自己和宰相雙方的體面。
政事堂外,趙孝騫含笑指了指前方的御街,道:“子厚先生可否與我漫步一程?”
章惇會心一笑,道:“臣愿追隨殿下。”
二人一齊從政事堂走向御街,章惇這老貨今日被敲打后,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脈,他終于懂事了,與趙孝騫并肩而行時,身子自覺地隱隱落后趙孝騫半步,以示尊卑。
趙孝騫對他的表現很滿意。
老貨雖然心眼小,報復心強,對外的人設是嫉惡如仇,百無禁忌,可實際上如果他真是這種性格,怎么可能當上宰相?
強勢鐵血之類的形象,糊弄一下外人就好,皇帝面前就別裝了,都是千年的狐貍,誰不知道誰。
走了一段路,趙孝騫突然問道:“子厚先生覺得,我即位后,當如何治理天下?”
章惇精神一振,神情立馬變得謹慎且凝重,他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以當初參加科舉的認真態度,沉思了許久。
趙孝騫的話不是閑聊,對章惇來說,這是一道考題,考他這個宰相是否合格,是否能長久地當下去,是否能與皇帝的心思和利益訴求保持一致,君臣是否能成為長期的合作伙伴。
簡單一個問題,卻關乎章惇未來的前程,不由得他不小心謹慎。
思考了許久,章惇緩緩道:“臣以為,殿下即位后,首先要解決新政修正的問題,此事關乎天下民生,關乎朝廷國庫稅賦,宜當速決,不宜緩行。”
趙孝騫點點頭,也不做任何評價,表情更是平淡如水,看不出任何端倪。
這下章惇的心情愈發忐忑了,沉默了一會兒后,章惇接著道:“臣知道殿下的志向,是滅掉遼夏,社稷一統,但事有輕重緩急,有些事情迫切想做,可現實并不允許……”
遲疑了一下,章惇道:“這幾年殿下率軍抗擊遼國,雖說每戰皆捷,鼓舞大宋臣民人心,也為大宋開拓了疆土,臣固然為殿下的雄才偉略高興,可是作為宰相,臣不得不提醒殿下……”
“大宋這幾年用兵頻繁,抗擊遼國動輒十萬大軍,還不包括間接輔助的各地廂軍,鄉軍團練,調動的民夫徭役輜重等等,可以說,殿下前方兵馬一動,臣在后方就要支應數十萬人馬的吃喝。”
“大宋國庫歲入過億,這一點不假,可國庫的支出也不能全部給前線的將士,偌大的疆域,每天發生那么多的意外和預訂支出,說實話,如今大宋的國庫,已經快空了。”
趙孝騫的腳步突然一頓,神情終于出現了一絲變化。
實話確實不好聽,但章惇既然開了口,只能硬著頭皮道:“殿下若欲即位后立馬便發起滅遼滅夏之國戰,請恕臣直言,國庫支應不起一場大戰了,如今才五月,等今年的秋賦入庫尚需數月……”
“秋賦入庫后,同樣也支應不起,很多固定的支出其實已經提前預支出去了,一場滅國大戰至少耗時一兩年,國庫拿不出這么多糧食供將士們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