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孝騫微微動容,沉默許久,嘆了口氣道:“看來首先還是要與民休養,讓大宋慢慢恢復和積攢元氣,之后才能發起國戰。”
章惇欣悅長揖道:“殿下能這么想,大宋之幸也,蒼生之幸也。”
趙孝騫瞥了他一眼,道:“別把我當作窮兵黷武的暴君,我做事之前必然要想到后果的,實力允許的話,自然無所顧忌出去浪一浪,實力不允許,就老老實實蟄伏,不給自己惹麻煩。”
章惇笑道:“是這個道理,殿下說得通俗易懂。”
趙孝騫繼續沉默地往前走著,章惇則小心翼翼地跟隨。
良久,趙孝騫又道:“子厚先生,我做事喜歡務實,不喜歡搞那些虛的東西,明白我的意思嗎?”
章惇頓了頓,道:“臣以前不明白,但現在明白了。”
趙孝騫嗯了一聲,道:“既然與民休養,咱們朝堂君臣就踏踏實實地把事情做好,首先解決修正新政條款的問題,這件事牽扯了太多的人和事,還望子厚先生與我齊心協力,咱們勁兒往一處使。”
“登基大典后,我會與政事堂的諸公一同商議新政的修正,另外,還是那句話,朝中一些官員要下放,要深入民間,參與勞作,了解百姓疾苦,再回京述職,把百姓需要的東西真正體現在新政的條款里。”
章惇面露難色,道:“臣個人非常贊同殿下的做法,但此事恐難落實,朝中官員養尊處優,面對百姓時常年高高在上,若讓他們下放到民間,他們多半是不樂意的……”
趙孝騫面色漸冷,道:“這個時候,咱們君臣就該拿出態度了,不愿意下放的官員就地罷免,無論牽扯到汴京的任何權貴功勛,皆不講情面,若有膽敢鬧事,公然違命者,我也不介意殺一儆百。”
“一手握玉璽,一手握刀兵,這才是一國君主該有的模樣。”
“大宋多年積弊,原因就在這些官員身上,科舉皆是寒門取士,憑什么當了官兒就忘本了?”
“子厚先生,你自問這些年推行新政,它真的成功嗎?難道你不覺得新政已成了各方勢力為己謀利,朝堂黨爭的工具?它原本不是為了造福蒼生而存在的嗎?為何變成了今日的模樣?”
一番話如洪鐘大呂,震得章惇腦子嗡嗡作響,冷汗禁不住從額頭滑落。
“臣,臣有罪……”
“不忙著請罪,我說過,我做事務實,無論官員還是新政本身,哪里出了毛病,咱們就掰正哪里,讓一切回到本來應該有的模樣,但這一點需要子厚先生和政事堂的諸公全力配合。”
趙孝騫盯著章惇的眼睛,語氣漸重:“這個時候,所謂的陣營黨系,恩怨什么的先拋到一邊,咱們先做事,事情做好了,做完美了,舊黨也能主動歸到新黨里來,這就是人心所向。”
“子厚先生,新政不能再成為黨系爭斗,牽扯各方利益的工具了,受苦的只能是治下的百姓,當年介甫先生提出變法,耗費畢生的心血,難道就是用來讓你們各方勢力利用和爭斗的嗎?”
“你一直說要繼承介甫先生的遺志,你有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可你這幾年的行事,果真是一心推行新政嗎?你捫心自問,是不是同樣也把新政當成了攻擊政敵的武器?”
“這樣下去,所謂的新政還有沒有存在的必要?”
趙孝騫的話鋒芒畢露,字字誅心,說得很直白。
此時的章惇已是大汗淋漓,身子微微發顫,幾乎快癱軟下去。</p>